不同于密林中草木踩踏摩挲的“沙沙”声,搅动的水声在这片夜里更加明显。
段延亭借着燕炽留在剑上的灵火当作照明的东西,一点点靠近了不断漾出水波的湖面。他无声念诀,君汶剑脱手后悬于湖泊,驱散了那处的雾气,留下一方可见的空间。
那点光亮似乎刺激了湖下的什么东西,水波一圈一圈漾开。在片刻酝酿后,那东西从水面钻了出来——看模样颜色漆黑,表面粗糙不平,是不规则的长条状,像是无意翻上水面的一截枯枝败木。
段延亭没动,顺着它没入水中的地方往下看,借着微光看到了什么深色的东西在水中融化开来,就像是入水的墨,一瞬间便开出了绮丽的花。
但那不是墨。
君汶剑自上空直直刺入这截枯木中,剑身半数没入,蓝色火焰燃起,湖面映照出扭曲挣扎的黑色影子,与此同时,水中立时染成一片深色。
“嘶呃——”
在发出了如破庙中灌了风的怪叫声后,“枯木”就没了动静,死得轻而易举。
有人发问:“这是什么?这就死了?”
段延亭抬手,长剑自动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用指腹在剑身上轻轻一抹,捻了捻指腹的血后,放在鼻间嗅了片刻,神情迟疑而慎重地看向了湖心——那截“枯木”已经慢慢沉入水中。
一般妖兽的血要浓稠些,比人类也更腥臭些,即便被水冲淡,也不可能这样淡……
段延亭反应过来:“先把它捞上来!”
一旁的修士见他方才那反应就知道有问题,所以一听到他的话,第一时间就把“枯木”捞了上来。
枯木的全貌暴露在了人前:这是个浑身漆黑,有着极为骇人的口器的怪物。它的口器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牙齿,大量血液正顺着段延亭留下的那处剑伤涌出。
因为觉得用手直接摸多少有点膈应人,段延亭便用帕子隔着按压了一下。
按压的手落在了实处,这怪物肚子有东西。
段延亭动作顿了顿,顾不上恶心,拿着君汶剑就开始剖开这怪物的身体。
随着怪物的剖开,染血泥泞的衣角也逐渐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先是手脚,随后是躯干……
因为好奇这怪物腹中死去的人,其他人也将照明的东西凑近,方便认清这人的身份。
光源不断集中,当最后一处遮挡身份的东西剥离时,看着那张满是血污的脸,段延亭握着剑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僵在了原地。
死者的长相宽厚坚毅,平时总扬起的嘴角,却在此时紧抿着,似乎含着什么东西。看他的手势似乎是在握剑,可手指笨拙而怪异地弯曲着,骨节间是青紫到淤黑的伤痕。
他是一名剑修,平时最喜欢与强者交手,本命剑更是从不离身。现在,他的本命剑不见踪影,手骨也被人故意折断,手势才会这样怪异。
“他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一只手笨拙怪异,就显得另外一只紧握成拳的手更加明显。
旁边的修士注意到了这点,尝试着掰了掰他的手指,但费了好大劲才只暴露出一点点空隙。他尝试着用手指探进了死者的指间空隙中,突然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好像是什么尖尖的东西。”
那修士尝试抬起死者的手,借着光仔细打量,端详片刻,眼中闪过一抹痛惜。等到再次抬头看向众人时,脸上满是沉重:“他手心握着的是剑的碎片。”
原来他的本命剑不是不知所踪,而是粉身碎骨,只余下一星半点的残片遗留。
这人在前不久才跟他交过手,现在却毫无气息地躺在原地。
“这是谁?”
没认出来的人疑惑地看向了反应奇怪的段延亭,而认出来的人也同样看向了段延亭,半晌无言。
旁边有人见段延亭浑身僵直着不说话,就主动上前查探,确认死者的面容并非伪装后,他看向段延亭道:“节哀。”
段延亭垂眸看着死者丹田处污浊殷红的大片血迹,掀开完全看不到原本颜色的衣服,将腹部的血窟窿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与段延亭在石蛇窟中看到的一样,他也被生生剜去了灵根。
就在这时,燕炽留给段延亭的传音石里有了动静:“师弟,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众人看向了段延亭,没有出声。
段延亭手上还沾着血,但他顾不上许多了,垂眸看着手中染了血色的传声石,嘴唇动了动,说不出一个字来。
“师弟?你……还好吗?”
那头的燕炽等了一会儿,只能感受到段延亭有些发颤的呼吸声。他没有说话,只是等待那头的段延亭再次出声。
“不太好,师兄。”段延亭将视线从眼前的尸体上移开:“……行磊师兄死了。”
那头的燕炽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说行磊?他怎么可能现在就——”
段延亭没察觉到燕炽语气中的异样,只是麻木地陈述了他所见到的事实:
“行磊师兄灵根被剖去,本命剑也碎了。”
第62章 留下的人们
段延亭是在场唯一一个与行磊师出同门的人,行磊的尸首最终由他来收殓。
众人看段延亭沉默不语,知他心中难受便都四散开来,去湖泊周围探索,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蛛丝马迹。
段延亭早知道有生死之别,只是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突然到让他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假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看向了行磊青白的脸,借着幽蓝的灵火,视线落在了行磊紧闭的嘴唇,和微鼓的面容。
“……这是?”
段延亭试探性地用手指按了按行磊的脸,在确认他口中含着异物时,便立即撬开他的脸,取出他口中的异物。
异物入手触感滑腻,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他走到湖泊边借着水清洗,发现行磊含在口中的居然是留影石。
他驱动灵力注入留影石,一开始就在留影石里看到了燕炽的脸——不对,段延亭震惊地瞪大双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咔擦——”
背后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
段延亭一凛,下意识将留影石的投影掐断藏入袖中,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迅速平稳下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
来者是去密林旁边探查回来的修士,他们一来就看见段延亭直愣愣地蹲在湖边,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这才出于好奇过来询问。
当段延亭意识到这些修士并未察觉时,不由地松了口气,将留影石又往袖子里推了几分。
“我只是把手上的血清洗一下。”说完这话,段延亭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抖落手中的水,随后沉默地绕开他们,不给他们再追问自己的机会。
段延亭不能将自己看到的一切让太多人知道。
留影石被行磊带在身上,自然是以第一视角的方式记录下了一切:画面一开始是一片血池,血池上浮出了大片的黑色头发,在水面几度冒出泡泡后,近乎惨白的人脸从血池中显现出来。
那是段延亭最熟悉的眉眼,熟悉到只要看到那双眼眸,便能认出那是谁。血池中浮现出来的赤身裸体的男人除了神情不似燕炽,其他与燕炽别无二致。
紧接着,无数同样惨白的手扒上了男人的身体,从血池中扭曲地慢慢站了起来。他们有的低垂着头,任由沾血的长发遮掩住脸,有的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可即便如此,段延亭还是看一眼便觉得遍体生寒。
血池里是无数的“燕炽”,并非是幻化,而是从样貌到身形,甚至连声音都到了完全一样的地步。
画面抖了抖,似乎是行磊对于自己看到的一切难以置信。
最先出现的“燕炽”抬起了头,视线隔着留影石与段延亭对视,神情冷漠而讥讽,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露出了怪诞而可怖的笑容。其他的“燕炽”们也一同看向了这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段延亭还没来得及看,就因为来人被迫掐断了留影石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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