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辰一眨不眨地看着蚂蚁,闻言头也不抬道:“知道啦。”
龙隐这才起身向后山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在不远处隐约看到了几个身影,他立刻顿下了脚步。
却见熟悉的三个弟子正跪在一处地方烧纸,细细看去,那竟是一处坟——仙宫弟子的碑都在后殿内集体供奉,在天山上怎会有这种孤坟?
龙隐蹙眉之间,于是隐匿了气息走到三人身后的石块处,抬眸一望,却见坟头还竖着一块碑,碑上则写着——“尊师慕寒阳之墓。”
……原来凤清韵亲手杀掉的师兄竟叫慕寒阳。
那三个跪在坟前的弟子并未注意到龙隐,其中那个好像是叫柳无的男弟子,一边烧纸一边开口道:“师尊,徒儿们不孝,今天才有空来看你,近日仙宫除了又要招新的弟子外,倒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
他说到这里似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只是师叔另找了一个新欢,让仙宫上下都唤他郎君……许是要于他结为道侣……”
“结什么道侣,师叔眼看只是解解闷罢了!”卫昉闻言却立刻愤愤不平道,“若是师尊尚在,我们该唤师叔师娘才是,又怎会轮到那贱人如此猖狂!”
龙隐闻言蓦然一震,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那边。
“现在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花盈闻言却擦了擦眼泪蹙眉道,“他老人家前世有眼无珠,做了那么久的夫妻还是同床异梦,今生无缘倒也是理所当然……”
她话还没说完,卫昉便一下子怒极:“师妹,你到底是不是师尊的弟子?!难道区区两个亲传名额便足以收买你了?”
花盈擦干了泪冷笑道:“怎么,戳到大少爷的痛处了?落到如此田地,不敢怪罪师尊,现在反倒来拿我出气了?”
柳无无可奈何道:“你们别吵了,小心让那位听见,再去吹枕头风告我们一状——”
“听见就听见!师叔和师尊前世好歹办过大典,明媒正娶!”卫昉闻言大怒道,“师尊就是有一万个错处,哪轮得到那小白脸登堂入室!”
花盈闻言讥讽道:“二师兄,少看点人间的话本吧,我看你是疯了,师尊连碑都只能立在这无人可见的地方,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快别做你那长房嫡子发卖妾室的春秋大梦了,师叔正眼瞧过你吗?”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卫昉当即暴跳如雷,眼看着两人正吵得火热,柳无劝都劝不住之际,三人的身后却在此刻蓦然响起了什么动静。
三人俱是一顿,当即扭头,却见面色凝到了极致的龙隐竟不知何时站在远处,冷着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他们吵了那么久居然没能发现这个人。
“——!?”
三人面色俱是一变,龙隐却对他们的脸色熟视无睹,只是冷脸道:“——你们的这位师尊,和前辈有过婚约?”
花盈闻言面色几变,卫昉却冷笑道:“怎么,背后告状一告一个准,却连你真正的前辈都不认识了?”
柳无和花盈闻言大惊失色,震惊地看着这个失心疯的人。
可卫昉就好似没看到他们两人的脸色一样,自顾自道:“岂止有婚约,我师尊和师叔前世可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夫妻之名天下皆知。”
“今生虽说无缘,可那也是他们两人之事,与你这外人何干?”
龙隐沉着脸色,显然已经是怒极,却还是压着怒火好声好气道:“——阁下之意,你师尊便是前辈的亡夫?”
在仙宫,谁敢把凤清韵亡夫的称号往慕寒阳头上安,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卫昉一怔,回神后竟不怕死地嗤笑道:“你既知道便好。”
龙隐沉着脸看向那石碑,面色凝得好似要滴出墨来。
整个仙宫根本没人见过这位郎君出手,一开始柳无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直到那凝成实质的磅礴灵气铺天盖地的压下时,他才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人竟要直接毁了慕寒阳的墓碑!
柳无大惊失色之际,当即转身护住墓碑道:“郎君,师弟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郎君勿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龙隐冷着脸一言不发,抬手一挥,竟直接把柳无隔空抓起来砸在了卫昉身上!
他那一下子根本没收力气,卫昉几乎是瞬间便被他大师兄砸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花盈再怎么冷眼旁观,见状也不得不在心惊之下陡然回神,拔剑便挡在了她两个师兄面前。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众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草丛被踩过的声音。
气氛蓦然一滞,四人同时扭头,却见小鲛人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站在那里。
见龙隐看过来,小北辰眨了眨眼道:“父亲,爹爹去哪了啊……?”
听到祂这么唤龙隐,三人面色俱是一变,唯独龙隐本人没太多异样。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不认人的小鲛人就唤错过一次。
他正在气头上,闻言却压着火气柔声道:“好孩子,你喊错人了,你爹爹有事,正在正殿跟人议事呢。”
小鲛人闻言却小声道:“哦哦……那哥哥能带蛋蛋去见爹爹吗?蛋蛋想爹爹了。”
说着祂抬手一副要抱抱的动作。
龙隐下意识把祂抱了起来,然而紧跟着心下却猛地一跳。
——不对。
凤清韵说过,这是他和亡夫的孩子,可这小鲛人见了慕寒阳的墓碑后却没半点反应,反而称呼自己为父亲……
而且那三个弟子看见小鲛人也不像是看见了救星,反倒像是如临大敌。
若真是慕寒阳和凤清韵的孩子,他们怎会是如此姿态?
——凤清韵口中的亡夫,指的绝对不是慕寒阳,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龙隐终于在惊疑之中收回目光,问出了一个早该询问的问题:“——小北辰,能告诉哥哥,你的父亲叫什么吗?”
旁边被他打了个半死的卫昉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见他竟在此刻问起了这个,不由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小鲛人闻言却靠在龙隐怀里理所当然地看着他道:“父亲就叫龙隐啊。”
在龙隐愕然睁大的眼睛下,小北辰掰着手指背起了当年凤清韵教给他的内容:“父亲不但是魔尊,还是天道化身,更是爹爹深爱之人,是爹爹的道侣!”
言罢,祂又邀功一般补充道:“爹爹还说父亲是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不过父亲归位之后被大家忘记了,只有蛋蛋记得!”
龙隐闻言浑身一震。
在这一刻,天地好似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在场的剩下三个人竟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无数记忆宛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震得龙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仙宫正殿内,凤清韵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对面正在汇报工作却一下子停下动作的白若琳:“若琳……怎么了?”
天道终于在此刻找回了他的所有记忆与全部权柄,昔日天地之间抹去的一切痕迹也终于在此刻彻底恢复了原状。
原本该是山川倾覆,天地颠倒的盛大场面,却因为天道本人的某种恶趣味,被压了下来。
只是不少修士都再次经历了一遍当年大战时天道归位的经历,纷纷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唯独早就恢复记忆的凤清韵略带不解地看着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的白若琳,一时间还被蒙在鼓里。
天山上,三个弟子缓缓回过神后,面色从僵硬逐渐变到惊恐,最终变到了彻底的苍白。
龙隐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面前的三个鹌鹑,神色间俱是游刃有余与居高临下,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戏谑:“师侄方才说什么来着?本座有些记不清楚了。”
——那语气简直熟悉到让人遍体发寒。
刻在仙门众人骨子里的恐惧瞬间攀上了三人的心头——那是当年于大典之上废了一人境界,又毁了一人双眼的魔尊龙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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