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隐舟还未用朝饭,为了等叶攸宁,如今已然过了朝饭的时辰,他的作息向来规律,此时闻到清甜的香气,忍不住腹中翻滚起来。
喻隐舟冷冷的哼了一声,随手接过红豆冰粥,拿起小匕舀了一勺甜粥,送入口中。
红豆沙细腻无比,糯米增加了顺滑之感,令红豆冰粥既细腻又顺滑,层次分明而丰满,加之糯米小圆子的软糯,石蜜的芳香,分明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冰粥甜品,入口竟说不出来的满足,一股餍足之感油然而生,毫无道理。
喻隐舟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小豆中的冰粥,他吃过万千滋味儿,山珍海错,但凡是最珍贵的,喻隐舟都食过,眼下这碗冰粥,再简单不过,却有如此奇妙的滋味。
叶攸宁微笑道:“君上,可还合口味?”
喻隐舟面色冷淡的道:“尚可。”
他虽这般说,小巧的小豆瞬间见底儿,红豆冰粥被他三两口食得干干净净。
师彦站在喻隐舟身后,眼巴巴瞟了好几眼冒着丝丝凉气的红豆冰粥,口涎分泌,食指大动,饿得胃中咕咕直叫。
嘭!
喻隐舟把干干净净的小豆重重撂在案几上,道:“不要以为太子你……”
不等喻隐舟把话说完,叶攸宁已然笑盈盈的开口道:“君上请放心,攸宁是绝不会逃跑的。”
喻隐舟眯起眼目,似乎是不相信。
叶攸宁条理清晰的道:“如今大周风雨飘摇,外面兵慌马乱,到处都在打仗,因着天子病重,不想诸侯侍疾的缘故,雒师紧闭大门,想必此时天子自顾不暇,也顾不得攸宁这个废太子。”
叶攸宁顿了顿,有条不紊的继续道:“攸宁的身份,便是砧板上的肉,承槃中的餐,若是踏出君上的大营一步,出不得两日,亦要被其他诸侯捉了去,与其被其他诸侯选择,攸宁更愿意掌握主动权,选择君上。”
“哦?”不知是方才那碗清热消燥的红豆粥的功劳,还是叶攸宁温和柔软的嗓音的缘故,喻隐舟的火气,已然全部压了下去,眯起眼目,道:“太子选择于孤?这倒是新鲜了,为何?”
为何?
叶攸宁挑了挑眉,露出一抹审视的笑意,这个王叔虽无理取闹了些,多疑多变了些,但皮囊足够赏心悦目,起码……下饭。
第9章 袭胸
喻国的黑甲大军在雒水对岸驻扎了几日之后,终于开拔,越过雒水,来到了会盟大营。
此次会盟,参赴会的诸侯不在少数,最为强大的诸侯国,无非是喻国与宋国。
喻隐舟乃是周天子的义弟,加之战功赫赫,功勋累累,可谓是声名远播。
至于宋国,宋国国君即位不足一年,即位之前,宋国还经受过一次内乱,宋国公子子婴乃是宋公的长子,又是宋国夫人所出的嫡子,继承国君之位名正言顺,但偏偏生出了变故。
公子子婴的庶弟,子源造反,联合宋国政卿,兵临城下。宋国的政卿之位相当于周天子的卿士,政卿统领宋国内部的军师、行政、外交等等,掌管兵马大权。
名正言顺的公子子婴毫无还手之力,被其弟囚禁于宋宫之中,偶然从狗洞爬出,一路逃难离开宋国,辗转不知下落。
宋国国君子源,乃是公爵,喻隐舟的爵位略低一等,乃是侯爵,然喻隐舟的阅历,和手腕又比宋公子源凌厉,此次会盟到底是宋国出头,还是喻国出头,尚未可知。
喻隐舟姗姗来迟,已经入住会盟大营的宋公子源、姚国国君、杨国国君,给足了喻隐舟颜面,全部站在会盟大营门口,盛情迎接。
“喻侯!”宋公子源快步上前,十足热络的道:“可是把喻侯给盼来了!”
他一开口,喻隐舟的脸色立刻落了下来。
叶攸宁没有下车,稳稳当当的坐在辎车之上,从车帘子的户牖缝隙看出去,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彬彬有礼,实则明摆着挑衅的宋公子源。
宋公子源表现的如此热络,还特意站在大门口迎接,他一个公爵,能做到如此礼仪,合该实属不易才对,谁见了不称一句圣贤?
可叶攸宁十足清楚,宋公子源其实心里头是有小道道儿的。
周天子分封诸侯,分别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与男爵,从伯爵之下,诸侯又可以分封子与男,如此一来,大周的诸侯国越来越多,逐渐演变为一百零七诸侯国的割据局面。
按理来说,只有公爵,才可以被尊称为某某公,但如今天下将乱,礼仪崩坏,但凡是有爵位的,都会被尊称为一句某某公。
便比如喻隐舟,他虽是侯爵,但喻国地盘子宽阔,兵力强盛,便是五个雒师也赶不上,旁人见到喻隐舟,恨不能上赶着作揖,唤一句喻公。
宋子源倒是好,谦谦有礼,声音洪亮的喊了一句喻侯,这不是挑衅是甚么?
喻隐舟冷笑一声,道:“宋公,在雒水住的可好?听说宋公在雒水大营,已然逗留了半月有余,必然是此地的风光不错,令宋公流连忘返罢。”
宋子源的脸色也落下来,诸侯国商议好了会盟,谁知喻隐舟临时拐了别的去处,没有立刻来雒水,姗姗来迟也便罢了,竟还说成是宋子源主动逗留。
宋子源其实心中焦急,不知喻隐舟为何如此不分轻重,万一周天子的病情转好,他们想要入雒师“侍疾”,那就难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喻隐舟没有立刻前来雒水,原因无他,自然是因着喻隐舟知晓,周天子的病情不可能这么快痊愈,再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是杀死主角攻,抢夺太子攸宁,这件事情比立刻会盟,紧要的多。
喻隐舟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辎车的方向,并不告知宋子源任何理由。
姚伯哈哈一笑,道:“喻公,这辎车中坐的,不会是哪里来的美人儿罢?看看,这车轮竟还裹着蒲草,难道是怕颠簸了美人去?还是说……喻公也喜好在车中颠鸾倒凤啊!”
姚国的国君乃是伯爵,比宋子源和喻隐舟更低一等,他身材肥胖如山,身边跟着的不是姚国的卿大夫,而是二十来个美貌妓子,各个身着薄纱衣不蔽体。
姚国兵力一般,经济也无可圈可点之处,然姚伯本人却十足出名,无他,姚伯是个秉性贪婪的性变态,最为喜欢施虐,他的臭名已然传遍了整个大周。
喻隐舟根本没有搭理姚伯,眼神直接扫过去。
宋子源也不想搭理姚伯,但下意识看了一眼辎车的方向,陡然浑身一震,仿佛被惊雷劈了一般。
叶攸宁从车帘子的缝隙往外看,那缝隙极小,宋子源站得遥远,并没有看到叶攸宁的真面目,而是一眼看到了跟车伏侍的寺人。
——宋子婴!
宋子婴极力垂着头,把下巴压低在胸口上,便是不想让宋子源发现自己,他如今伪装成太监的模样,便是不想被政敌追杀,哪里知晓,此时竟主动送上门来。
宋子婴浑身发冷,微微打颤,他方才听到宋子源的嗓音,便觉得脑海眩晕,周身不适,被囚禁于宋宫之中,不见天日的记忆,回荡在宋子婴的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宋子源眯着眼睛,第一眼只觉震惊,但不敢肯定,竟毕竟那是个阉种寺人,刚想看第二眼……
“嗬——!!”姚伯突然狠狠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直勾勾的瞪着辎车,一副被勾走了魂魄的模样,喃喃的道:“美、美人儿啊……”
是叶攸宁款款步下了辎车。
细白柔软的手掌,轻轻打起车帘子,叶攸宁从辎车中步下,好巧不巧,正好挡在宋子婴的面前,将宋子源的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
并非巧合,叶攸宁自然是故意的。
叶攸宁知晓书中的情节,宋公子源是宋子婴的弟弟,也是夺走宋子婴江山,将他囚禁的仇敌,一旦宋公子源知晓,比他更加名正言顺的宋子婴还活着,那么宋子婴离死也不远了。
叶攸宁还想让宋子婴回到宋国,登基继位,成为自己日后的依仗,自不能让宋子婴断送在此处。
叶攸宁不着痕迹的挡住宋子婴,拢了拢肩头,感叹道:“这雒水果然寒凉一些,你去后面车上,将孤的披风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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