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嗯了声,高大身躯再次半跪在床前。几秒后,伸手理了理他腮边的黑发:“怎么了。”
长生眨眼,半晌,轻声重复他的话:“情之一字,心随意动。”
“......”
狐妖神色认真地问:“师兄,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
他一连用三个特别,云清一顿,眼中笑意闪过,轻轻点头:“嗯。”
“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言长生抿唇,白玉似的耳尖冒出薄红。
他很镇定地点头,认真伸出右手,递到云清手边:“那我宣布,你可以牵我的手了。”
——以往青丘狐族的同窗们勾引人,就是从牵手开始的。
言长生特别雀跃师兄的喜欢。
所以他决定,他也要勾引师兄了。
狐狸精就是要勾引人啊。
言长生理直气壮地想,何况阿爹也说过,让他努力勾引仙尊。他这是听阿爹的话,不羞耻不羞耻。
云清沉默片刻,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忽然笑起来。
男人双眸漆黑,温柔握住他微凉的手,声音轻得仿佛在哄小孩:“长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牵过手。”
不仅牵过手。
他们还在欢喜佛像里抱过,彼此距离过近时,连呼吸都清晰感知。
言长生一愣,却摇头,道:“那个不算。”
云清笑:“为何不算?”
“因为先前所有,我对自己的心尚有不明。”
狐狸精表情认真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此刻,我已经明了自己的心。”
云清一怔,感受到长生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微凉柔软。
长生说:“我明白,我对师兄,也是有情的。”
“......”
言长生是一只至情至性的小狐狸。
生于世间,他比旁人少了百年寿命,却从未怨怼任何人。身负仇恨,也并不借仇恨之名,肆意虐杀任何无辜。
情,是什么?
道,又是什么?
生命如长河,落于青丘,他不随波逐流,沉沦享乐纵欲之道。并非贬低,而是因为那是青丘狐狸的道,不是他的道。
努力游四方、求长生、寻父母。对长生来说,感知每一朵花的盛开,每一颗草的攀爬,每一滴露水的滚落,都是一场平静悠然的修行。
宇宙杳杳,云海汤汤。
星辰于天幕闪烁,浪涛于穹顶怒吼,而他闭目,任天摇地动,心中自有万水千山。
以赤子之心,观世间万物。
以乾坤之大,怜草木之青。
至情,至性。
这,就是言长生的道。
而非简简单单的“结缘牵线”四字。
所以这一刻,长生能够坦然对云清说:“师兄,我对你,是有情的。”
他的道,在过去四个世界中,已经本能找到。
红尘中来回打滚,旁观不同的情与爱,长生逐渐明白,师尊令他穿梭界空,并非完全想让他意识存活百年。
有些东西,经历了才会懂。
虽然还未完全参透。
可长生笑了笑,歪头,定定地看着云清:“但情,不就是这样吗?”
至少这一刻,他已经心中有情。
云清看着他,半晌,笑着点头:“是。”
“情,就是如此。”
下一秒。
狐妖身上的气息忽然骤跃。
无数灵气自身旁疯狂涌入他灵窍,惊起房间结界阵阵亮光。胸膛迅速发烫,他与云清都是一愣,低头看去——
只见四根红线猛地浮现于长生肌骨之下,新雪般的白皙皮肤上,红线鲜艳夺目,沛然生辉。
竟是刚回到山海界时,那消失不见的那四根红线。
红线生出的光晕,照亮长生怔然的脸。
片刻,一根火红色的大尾巴骤然浮现,悠然晃动。
......第九条狐尾。
长生怔怔伸手去摸,指尖却穿过火红色的皮毛,只摸到一片空空荡荡,怅然若失。
这条尾巴,只是幻影。
几秒后,灵气停止涌动。
狐尾也如镜花水月,轻轻碎裂,消失不见。长生沉默半晌,抬头,看向云清。
男人顿了顿,握住他的手,本想安慰。
“长生......”
谁知狐妖蓦地弯起唇,一双明亮上翘的眼睛溢满欢喜,瞬间抓着云清肩膀,一蹦三尺高:“师兄你看见了吗,我有第九条狐狸尾巴了!”
虽然只是幻影。
“但我定是离成仙不远了!”
他没有辜负师尊的教导,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
他没有辜负那个努力活着、积极乐观的自己!
豪华宽大的床铺之上,狐狸精仗着结界封闭声音,恍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兴奋地到处爬来爬去。八条大尾巴疯狂摇晃,赤红绒毛瞬间盈满半空,纷纷洒洒落下来,像场猝不及防的春雨。
云清坐在雨中,被兜头淋了满身狐狸毛。
长生却视若无睹,又变回小狐狸,爬到云清肩头得意叉腰,一双前爪对他指指点点:“莫欺少年穷!云清我告诉你,以后你当我师弟,我当你师兄!”
“快叫我师兄!”
“......”
云清忍不住笑,侧头问嚣张的狐狸精:“小长生,你不是对我有情吗?”
狐狸精抱胸冷笑,几秒后,忽然伸出后腿,猝不及防一踹。
啪唧。
狐狸精轻轻踹了云清胸膛一脚。
长生收回尊贵的右脚,冷漠无情:“我有大帝之姿,情乃私事。云清,请你公私分明。”
“......”
云清低头,再次无声笑起来,片刻,竟是笑到肩膀都在微抖。
他伸手,将兴奋的小狐狸一把抱进怀中。也不说话,就笑。言长生强装的冷脸被他这样一笑,不到三秒,也迅速破功。
狐狸精变回人形。
美人躺在男人宽阔的怀中,侧过头,傻傻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云清被自己踹过的地方,弯眼轻声道歉:“对不住啊师兄,刚刚我太兴奋了。”
憋了数年。
也不怪他嘛。
云清摇头,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这有什么。言大帝做什么都是对的。”
“......”
言长生闭眼装死:“突然好困啊我想睡觉了师兄晚安。”
云清忍笑,将狐狸精抱进怀里,漆黑眸中溢满温柔。
随后,他忽然想起方才离别时,言君嫣说的话。
——“情之一字,心随意动。只一点,彼此都必须拥有。那便是,坦诚。”
而后,女人传音给他,声音平静:“云仙尊,昔年我病重,蒙一只青鸟前来送药,才得以熬过来。”
“那青鸟神姿凤态,气息灵动,出自清寂山。我本以为是随仙尊所赠,可方才得知,那是长生师尊所赠。”
“云清仙尊,你身为清寂山山主,可调动山内所有精怪。名声之盛,随仙尊也远远不及。若你是师兄,那山海四界,又有谁能当你的师尊?”
“有无一种可能——你并非长生师兄。”
“你,就是长生师尊。”
......
怀中的狐狸精还在闭眼装睡,试图忘记方才的尴尬。
云清一顿,脑中浮出坦诚二字。
自相识起,长生便对他毫无保留,其中原因,多半是将他认成了石像同门。
刻在骨子里的剑招、和石像一模一样的气息、下界后便失联碎裂的“师尊”......
男人垂眸,半晌,忽然开口:“长生。”
狐狸精睫毛乱动,片刻,悄咪咪睁开一条缝:“怎么了?”
云清沉默片刻,无意识握住他的手,道:“你很尊敬你的师尊,对吗?”
长生闻言,立刻点头:“当然啦,师尊对我那么好,等我成仙后,我还得去仙界找到他,当面磕头道谢呢。”
“师兄你也得和我一起去,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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