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140)
只是赵长宁已不想听。
活活烧死在皇陵中,与先帝的尸体同归于尽。
这是赵长宁最大的报复。
刘燕卿咽下了来自喉咙深处的血沫。
他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
一朝栽了跟头跌落棋盘中。
心甘情愿变成了棋子。
他向来自负,而今他的自负被摧毁。
命运不能安排他。
赵长宁能。
刘燕卿定定地看着赵嫣身后的火舌几乎卷到了他的衣摆,眼瞳中只剩下了一片烈烈昂扬的红色。
楚钰咬牙对赵嫣道,“赵长宁,你过来。”
赵嫣笑了,“陛下,这些杨府的私兵妄图侮辱我,您不替我报仇吗?”
楚钰急切的声音在偌大的墓室中回响,“我答应你!你过来!”
到我身边来。
赵嫣没有过去。
他低声道,“陛下,我要看着他们死!”
楚钰眼中发狠,“方才谁对他动过手?自己出来领罪!”
红衣禁卫举刀开始杀人。
赵嫣一个一个地数。
方才在陆惊澜身上砍了多少刀,就得有多少个人替他偿命。
一时间先帝的墓室中哀号遍野,血腥满眼。
几名杨府府兵的头颅被砍落。
他们喷溅出的红色流淌入浅川。
于是冰冷的幽泉被晕染滚烫的颜色。
浅川变成赤水,翻涌作地狱中的血浪。
直到赵嫣觉得死的人足够了,他走到了陆惊澜的面前,将他冰冷的尸体揽进怀中。
陆惊澜的死虽会让他动容,却不会改变他的计划。
陆惊澜是枉死。
陆惊澜下辈子若是不遇到一个叫赵长宁的人,也许会一生平安顺遂。
第二百二十四章
赵嫣的手指轻轻碰触陆惊澜的面颊,恍然不知自己的脸色与死人无异。
赵嫣抬眼看着血川对岸跪了一地的老臣。
正邪如同黑白棋子分立楚河汉界的两端。
“你们都想让我死。”
这样的世道谁想着活?
“若是要亲眼看着我赵长宁死了才甘心,今日便让各位亲眼看看。”
赵嫣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影子被明火卷起。
乱石迷眼,绯焰狂舞。
被烈火撕裂的木材化作焦黑的灰烬。
滚滚浓烟于焦土之上,火海之中沸腾而起,渐渐几乎湮灭赵嫣的身影。
“人们都说赵长宁死了活该。”
“确实活该。”
这是赵长宁一条路走到黑的报应。
对岸所谓打着万民的幌子行逼杀事实的人们没有说话。
或许他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们面孔上是一双双腐朽混浊的眼睛。
看着赵嫣的神情如同看着疯子。
疯子的话怎么能听?
赵嫣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今日来为他送葬的这群人。
他们一生都将活在自责与痛苦之中。
不知远在西北的楚钦听到他的死讯又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赵嫣冷淡地垂下了睫毛。
赵嫣用细长的手指替怀中的陆惊澜清理干净污垢与血,伏在青年的耳边低声道,“我替你报仇了。”
怀中伤痕累累的青年已不会回答他。
刘燕卿闭上了眼睛。
阖上的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
他第一次在茶楼上见到那骑着五花马的状元郎,从未想过他们今后的纠缠如此之深。他铺了一张张弥天大网,到最后还是没有网罗住赵长宁。
赵长宁让他经生离死别,经求而不得。
往后留给他的是数十年的锥心之痛。
真心得来的是真心,算计得来的还是算计。
刘燕卿聪明一世,凡夫俗子都懂的道理终究明白的太晚。
崔嘉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双目怆然,喃喃念道,“长宁哥哥……”
他到底为什么要把赵长宁的消息透露给陛下?
他害死了赵长宁。
他用赵长宁换来了这泼天的富贵。
也将自己置身于刀尖。
他一生将在名利场上被欲望裹挟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能有什么好结果?
悔之晚矣,回头无岸。
程沐笔直地站立,眼中觉得酸涩,碰到面颊时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他是赵长宁一生的见证者。
也是赵长宁一生的殉道者。
而程沐只见过赵长宁两面。
第一面是在牢狱,第二面是在地宫。
赵长宁像被累累枷锁绑缚的鸟,他的翅膀被折断,他的骨头被烧焦,他的梦想被屠杀,留在这世上的只有赵嫣这两个字,却是被钉在耻辱柱上任由人言唾骂与践踏。
如今这一缕残魂,被他所维护的世道所迫无处可逃。
他见不得光。
他只能遁入坟墓。
在坟墓中与他悲剧的源头同归于尽。
这世上的人们得只言窥全貌,得片语论是非,于是公道不存,天理不复。
民心是最好利用与煽动的利刃。
刀剑杀人见血,人言杀人无形。
程沐想着,这也许是他史官生涯中的最后一笔。
大道荒唐,王朝盛世如浮云端。
一位史官卸职会有新的史官顶替。
一个王朝跌落也会有新的王朝顶替。
程沐看到他们的陛下疯了一般淌进血河中。
尊贵的天子就要渡河而去,扑进火海。
楚钰身后的红衣禁卫压制住他,“陛下危险!”
人群因为皇帝失控的举动嘈杂而纷乱起来。
楚钰目眦欲裂,“朕命令你们去救他!救他!”
对岸的火势灼烧猛烈,金蛇狂舞,瓦片碎石齐飞,热浪几乎要扑过浅川。
红衣禁卫早已传出了地宫走水的音信去寻了皇陵卫队的援兵扑灭,而皇陵卫队的亲兵从未遇事,日久懈怠,真正需要他们的时候却手忙脚乱,原先陈设的灭火水袋等设施前段时日竟被鼠蚁垢空,本欲等过两日再采买一批,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夜便遭此灾厄。
事已至此,人们唯一庆幸的便是有一条浅川将先帝的主墓室围起,火焰遇水即灭,不会牵连周遭。
杨廷与众大臣见眼下情形难以挽回,终于放下心。
先帝的尸身被焚虽然可惜,若是能带走赵长宁一条命倒是值得。
杨廷知道杨家不会有好下场。
便当做对赵嫣的偿还罢。
赵嫣可以死。
杨家可以没。
大楚的声名不可覆。
这位历经三朝的老臣背负着这盛世王朝皮下的腐朽从冰冷的地砖上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疯狂舞动的烈火。
“护好陛下!”
“陛下不可冲动!”
“护驾!”
楚钰在滚滚浓烟中看到赵嫣影影绰绰的身形。
他跌跌撞撞地被多名红衣禁卫按压在血水中,喉口干涩的一句不得出,目如困兽,心口烧疼。
眼前这一幕与多年前的小周山重叠,那时候十一背着他双脚走的鲜血淋漓,而今十一就要在他眼前又一次死在大火中。
“赵长宁,你过来!我放你回西北!”
楚钰用他早已谙哑的声音嘶吼出声。
他想起自己对赵嫣所做的一切。
楚钰半口气梗在喉间,夹杂着心上加剧的抽疼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赵嫣在浓烟中呛咳出声,双目被激的发红,烈火几乎燎烧到了他的长发。
赵嫣抱紧了陆惊澜的尸体。
“回去?”
那是西北王的领土。
不是他的家。
怎么能用到回这个字眼?
楚钰被红衣禁卫牢牢禁锢,茫然看着眼前一片通天火海。
“朕身边有十名影子,你日后就叫十一。”
“你这性子,倒是像极了朕认识的一个人。”
“他是个什么东西?这天下到底是姓楚。”
“赵嫣,你可知罪?”
“这是臣最后一道折子,请陛下御鉴。”
“陛下听不懂吗?十一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