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19)
这世上大概没有谁穿上铠甲能有这西北的将军这般器宇轩昂。
他身后跟着十余骑黑甲骑兵,赵嫣频频回顾,没有在其中找到赵茗,便冷淡的收回了眼。
风裹携着小周山渐近了的花香,赵嫣微有些犯困,一路昏昏沉沉的阖着眼睛。
软轿乍停,猛地睁开了眼睛,仿佛从噩梦中惊醒。
赵东阳轻声道,“大人,到了。”
赵嫣怀中捧着炭火下了软轿。
三三两两将从琼林宴上出尽风头的士子行裾一处,互相作揖,推敲诗词,大谈朝政,肆意张扬。
赵嫣恍惚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新科及第的赵长宁。
赵东阳在身边问,“大人不过去瞧瞧?”
“都是一帮孩子,我过去吓着他们。”
赵嫣摇了摇头。
“我瞧见赵家带着的人是诸位大人中最多的。”
“首辅大人权势如日中天,这么些人也不算太多。”
“今年春猎,竟不见了荣三公子。”
“荣三公子确实许多时日不见了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不可妄议,小心祸从口出。”
赵嫣的脸上并没有别的神色。
他冰凉的手指偎在春日的炭炉中,仍然没有几分暖意。
脖颈处雪白的狐狸毛映着玉雕一样的脸,被风微微吹乱了。
赵东阳叹息。
这荣三公子不知何故惹了大人,在赵家的地牢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如今在家里养伤,又如何能出的来。
而谁又知道赵家带了的这么多人,有一半竟然都是家中养着的大夫。
大人的身子太弱,若没有大夫随行,哪里能出的了远门。
赵家数十人进了行宫的南苑。
北苑居正,是新帝的寝宫。
秦王距离北苑不远的地方扎营。
有秦王在,宫中的御林军一并交予他掌管,足见新帝对秦王的倚重。
西北的黑甲骑兵和近万御林军构成了这次围猎的一道屏障。
到最后还是出了事。
第三十章
小周山三月的时候,偶起大风。
先帝有一年春猎,遇大风,寸步难行。
有人提议可易地而猎,被先帝杖责数百。
后来先帝在位数十年,从未出过事故,遂无人再提。
春猎不只是春猎,还是一场祭祀。
高祖皇帝当年于小周山起事,才有今日的大楚江山。
后高祖皇帝在此建行宫,已延绵三代帝王,是大楚的龙脉。
一开始只是小周山的围场之外一处丛林起了火。
小周山草木类潼州地界,丛林荫天,一株连着一株,极易燃烧。
起火点的位置是巡逻士兵的盲区,也是容易助长火势的山坡。
起火的时间在深夜,士兵换班的时候,又刚好遇到了往南吹的大风。
更像是一场精心筹划的阴谋。
等换班巡逻的士兵看到了,山的背面已经烧成了一片,一路汹涌而愤怒的烧进了北苑,由北至南,于林中烧入宫中燎原。
有潼州边界的百姓在深夜看到了光,向外看去,只看到小周山的山顶熊熊的火焰。
七日七夜方才扑灭。
七日七夜的大火后,生灵俱灭,这座从百年前便巍峨屹立小周山上的行宫成了断壁残垣,随之一起殆尽的,还有小周山上从山脚蔓延至山顶的牡丹花。
御林军死伤过百,礼部尚书被火烧伤了一条腿。诸多官家携带的女眷们亦多多少少受了伤。
后世史书称,永历二年,少帝春猎遇刺,大楚小周山行宫为大火所累,沦为灰烬耳。
赵嫣鼻尖嗅到了烧焦的味道。
南苑乱了起来。
人群奔走,到处都是宫人走水的呼告。
大火顺势而烧,南苑如此,北苑只更加严重。
这火起的蹊跷,赵嫣沉着脸,便往外走,赵东阳挡着门,赵嫣神色软下来,“让开,不会有事,等火灭了,让赵家带着的大夫出来帮着太医诊治。”
赵东阳终于还是让开了路。
人人都在由北向南。
只有赵嫣由南往北。
看到了平日享尽富贵的王孙贵族一张张恐惧又绝望的脸。
盛世的皮掀开了。
北苑的情况比赵嫣想象的还要糟糕。
入眼处皆是烧成焦黑的尸体,周边是亮了天边的烈焰。
赵嫣疾行的脚步顿住了。
穿着铠甲的年轻将军背上背着已经昏迷的楚钰,从大火中冲将出来。
赵嫣能看出,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还未靠近,便能闻到他身上皮肉烧焦的味道。
“最后来这里的人,倒是赵大人。”
楚欽咳了一声。火光中能看到眉眼有伤痕。
“大人能来,便请务必将陛下带出去。”
“殿下呢?”
“我的部下还在里面。”
赵嫣只看到了这西北将军腿上已经皮肉翻卷,血淋淋的一片。
他吹了声口哨,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从火海中踢踏而来,秦王将背上的小皇帝放在了马上,忽然将赵嫣禁锢在怀中,在他唇上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带着些许的血腥和凶煞。
他将赵嫣拦腰抱起来,扔在了马背上,一拍马背。
一片通天的火光中,他留给赵嫣最后的一句话是,“赵长宁,这匹马叫乌追。”
赵嫣唇瓣上还带着他的血印子。
乌追是先帝在时名动天下的大将军李广的坐骑,将军一生跌宕起伏,战场乘一匹乌追拨云见日。
临终前宝剑随身下葬,乌追不知所终。
竟交托给了秦王。
秦王说,这匹马叫乌追。
秦王的话是对着赵长宁说的。
他这一双勒不动缰绳的手,是否能带着楚钰拨云见日?
赵嫣神色一震,再回头看向秦王的方向,身后的宫殿横梁已经塌陷下来。
团团血火,星烟寥落,何处还有那位西北将军的影子。
赵嫣咬牙,终于把手放在了乌追的缰绳上。
乌追马夺路奔逃。
第三十一章
身后是燎原的火。
马声嘶鸣。
乌追是举世的良驹,马蹄踢踏,于火焰与黑夜中冲杀出一条血路。
楚钰歪在他怀中,素日阴鸷的少年金冠歪斜,黑沉沉的闭着眼睛,俊逸的眉目便显露出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年。
风声,马声,火焰声。
又传来兵戈之音。
赵嫣回头,数十黑骑飞驰追来。
果真是刺客。
秦王经历了一翻血战,身负重伤,身边已无可托之人。
或者说可托之人已经死绝。
这才将楚钰交给了他。
大半的刺客在北苑被秦王的黑甲拖住了,只这十余骑追杀上来。
他咬着牙勒紧了缰绳,一双手已被粗糙的缰绳勒出了血迹。
羽箭凌空射来,赵嫣没有闪避。
他若是闪开那箭便要落在楚钰身上。
于是箭簇死死扎在了肩头。赵嫣仿佛听到了他肩上骨肉裂开的声音。
又一箭射来,却没有追上乌追的马蹄。
疾风迎面,山路蜿蜒,阴沉沉的黑夜被火海照亮。
赵嫣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秦王面对的是什么。
秦王的黑甲包围中尚能冲杀出来十余人,秦王面对的,只怕不下数百凶残的杀将。
秦王如今安否?
马蹄越疾,山前漫漫长路,赵嫣怀中搂着尚在昏迷的楚钰,竟不知道能否看到天亮。
肩上的羽箭尚未折断,马背穿过林中,此时还未燃起的林木枝桠如刀片割裂了皮肤,山间的月亮像一只阴冷的眼睛,瞧着人世的杀戮和火海洒下了冰凉的光。
在经过山下的一处丛林,赵嫣搂着楚钰摔下了马,乌追马头也不回,向前奔去。
他搂着楚钰,隐匿在黑夜中。
过了不到半刻,黑骑追了上来,延着乌追的马蹄印迹,往西南方向去了。
潼洲有条河,叫望京河。
过了望京河再走十里路,就是小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