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那现在怎么办?我还能跟你回鹿河谷吗?”明桥问道。
白千惠抱着他半响没有说话,最后才艰难道:“明桥,罗昙这个人心机深沉,疑心深重,他一日没有找到你,便一日不会罢手,他只是暂时放松了对我的盯梢,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我为了找一个来见你的机会,跟他交手两次已是受了重伤,如今,晚照的毒越来越严重,十件事已有五件不记得,阿泠才只有七岁,明桥……白姨如今无法护你周全,你不能再回鹿河谷,为今之计,我只能带你上大梵寺求一线生机了。”
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天暗得如同黑夜一般,只有肆虐而过的闪电才能照出大梵寺的沧桑牌匾。
白千惠跪在台阶前,一动不动,任凭暴雨冲刷。
“白姨,我们走吧!”明桥在旁边哭喊着。
暴雨如瀑,仿佛老天流不尽的眼泪。
白千惠微微垂着头,睫毛都未曾抖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嘎吱一声,大梵寺的门终于打开了。
白千惠眼睫一颤,终于抬起头。
“阿弥陀佛,白施主,你已经在这跪了一天了,你这又是何苦呢。”一个披着袈裟的老和尚叹息道。
他的身后有一个弟子帮他撑着伞,旁边还站着一位撑伞的大师,摇着头看着她。
白千惠磕了一个头,“东林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救这可怜孩子一命吧。”
“白施主,老衲已经跟你说过了,大梵寺是佛门清修之地,不是江湖仇怨的避难所,我们大梵寺数百年来,从不参与江湖之事,绝不会为你破例,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白千惠轻笑了一下,“无缘之人?金木相摩,故有火光,火光上腾,故有水降,火光常起,江河常注,林木遇烧成土,又抽为草木,是以因缘万物为续。敢问东林大师,一切众生因何有妄?”
“人心痴狂,更无他故。”
“若有所因,云何名妄?三缘断绝,则三因不生,我亦不会跪于佛前求佛示诲。我辈飘零,积劫孤陋,若能蒙佛开示,又何来江湖仇怨?我这一生杀孽尤重,不敢求佛宽恕,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方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丢了性命,此举岂不是与慈悲为怀的佛祖相悖?”
东林方丈看了一眼明桥,问道:“你希望大梵寺保这孩子一命,可若这孩子长大后心系父母之仇,踏出江湖再掀腥风血雨,那我们大梵寺岂不是成了罪人?”
“东林大师,我固然希望他能为父母报仇,这是我身为护法的想法,但是,这孩子若是受到佛法感化,自愿放弃复仇的想法,我亦无话可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思想,他终有一天会长大,终有一天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会选择他想要的人生,他的今后,我无法干预,倘若他成年之后,还是要选择为父母报仇,我也希望方丈不要阻止。佛家讲究因果循环,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明桥会有自己的选择,他日,这孩子若是选择离寺,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将与大梵寺无尤。”
“阿弥陀佛,老衲觉得眼前这位女施主好像并不像江湖传闻那般可怕。”东林方丈身旁那位撑伞的大师道。
东林方丈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也有他的使命,我知道我这一生杀伐太过,罪孽深重,可方丈若肯收留这孩子,我愿在佛前发愿起誓,从今日起,放下屠刀,斋戒食素,赎我之罪!”白千惠说完,忽然振臂一握,全身爆裂之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白姨!!!”明桥惊呆了,连东林方丈也不禁动容向前一步:“白施主!”
“白姨!”明桥大叫着上前抱住自废武功的白千惠,白千惠忍着全身剧痛匍匐在地盯着东林方丈道:“求方丈收留这孩子!护他周全!”
“阿弥陀佛!”东林方丈闭目,双手合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两人重逢,然后会有大段回忆杀。
第15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秀林茂竹间一抹红影倏然而过,翩若惊鸿。
路转溪头忽现,明桥落了地,卷起袖子在溪中洗了洗手,然后捧起一捧溪水饮了。
他擦了擦嘴,坐到了一棵大榕树下。
树杈桠,藤缠挂,树下落了一地野花,明桥伸手拉下一根嫩条,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白色人影从清冷山径中走出,青箬笠,白僧衣。
明桥的手一颤,枝条脱手而出。
青箬笠下一双温若春潭的眼看到明桥也是一愣,驻足不前。
万籁俱寂,只有幽咽泉流,一排大雁从树顶嗈嗈而过,身后长天忽然落下彩霞。
翠冷松云径,嫣然眉黛横,那双漂亮上挑的眼睛周围渐渐染上了红。
“印容。”青箬笠下传出一个好听磁性的声音。
印容,是明桥在大梵寺的法号。
当年,他浑身湿透被领进寺中,寺里弟子给他脱下湿衣的时候,东林大师看到了他背上的青赤白莲刺青,“阿弥陀佛,真如佛祖印,虚怀万物容,从今日起,赐你法号——印容。”
明桥回过神,迅速站了起来,他望着白衣僧人,眼睫和唇一起颤动,连袖中藏着的手都一下子握紧,片刻之后,他的眼神镇定下来,冷漠重新出现在脸上,他偏过头,与白衣僧人擦肩而过,只一瞬,人影已在三丈外。
这白衣僧人正是一个月前外出寻他的玄度。
“印容?”玄度讶异了一下,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明桥将轻功使到了极致。
当他把阿含决练到第十二层的时候,无论是飞虫还是走兽,速度在他眼里都已经不值一提,然而此刻,他在林间极速飞纵,玄度也能追赶上来并列在旁。
明桥知道他武功很高,但是他不知道他竟然这么高,他把阿含决都练到了第十二层了,难道还敌不过他?
想到这,明桥脚尖一点,身子凌空一翻,在林中落了地。
他甫一转身,一掌朝玄度打去,那一掌迅猛绝伦。
玄度步法轻巧挪移,白衣一荡,侧身躲过,又飘然拔身,一个回旋,手扣住了明桥的手腕,一切都那么随意自然,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明桥瞪着他拿住自己手腕的手,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玄度三根修长的手指捏住明桥的脉搏,略一试探,长眉轻皱道:“印容,别再动武,你的身体已经有损伤了。”
一个月前,玄度在大梵寺院后松林的石塔上发现了印容练功时留下的手印,那手印一深一浅,一轻一重,按理说双掌击出时力道等同,虽有轻微差异,但不会这般明显,那手印表明印容的身体出现了损伤,筋脉里内力流转不畅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玄度一直都知道印容在偷偷练阿含决,阿含决凶猛霸道,凌厉非常,非一般内功心法可比,它的练成需要耗费数十年的时间,一级一级,层层递进,越到后面越难,而且需要做到心无杂念,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轻则损坏筋脉,重则伤及性命,玄度刚刚趁机给他把脉,发现印容筋脉已经有了不小的损伤,若是再练下去,恐怕性命有碍,这也是他为何一定要出来寻他的缘故,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火入魔。
明桥戾气上浮,手腕一番挣脱出来,“干你什么事!要你在这假慈悲!滚!”
话音未落,又是十七八掌铺天盖地而去。
玄度一边腾挪躲闪,一边试图劝解:“印容,我知道你报仇心切,可是你不能这样急于求成,跟我回去,把身体养好。”
两人手臂交缠,四目碰撞,明桥眼尾发红声音颤抖道:“跟你回去?你以为,还回得去吗!!!”
玄度架住明桥进攻的胳膊,挡住他的手肘,看着那双红得惊人心疼的眼睛,轻声道:“印容,你不跟我回去可以,但是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把你的伤治好。”
“你把我治好,然后呢?”
玄度看着明桥的眼睛:“然后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明桥发红的眼里露出一丝讶异,他渐渐松了手上的力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对我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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