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落地成灰
第二天,阳光照入房间的时候印容才醒过来,他坐了起来,发现时辰不早了,他大概已经错过早课时辰了。
印容揉揉眼睛下了床。
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忽然顿在原地。
他的眼前吊着一个红色的福袋。
印容愣了愣,伸手取下福袋,转过来一看,福袋另一面用明黄色的线绣着“平安”两个字,周围绣着鱼虫花鸟。
拿在手中印容都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花香,他凑近闻了闻,闻到了丁香花、梅花、紫薇花等各种混合花香。
印容有些疑惑,打开松紧拉绳朝里看了看,然后倾了倾,一片片晒干的干花瓣被倒落在手心,还有一张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
印容将花瓣倒入福袋,然后打开了符纸,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出生十方一切诸佛,十方如来因此咒心,得成无上正遍知觉,十方如来执此咒心,降服诸魔制诸外道,十方如来执此咒心,能于十方事善知识,四威仪中供养如意,不生惊怖,入大涅槃。”
印容抬起眸,望向玄度房间。
这个时辰了,为何没有听到玄度的动静?
印容的心里忽然掠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一边塞好符纸,一边朝玄度房间走去。
书房空空,房门紧闭。
印容敲了敲门,未有应答。
他伸手一推,房门开启。
桌还是桌,椅还是椅,只是床板空空。
印容瞳孔一缩,快步走到了衣柜跟前,他拉开衣柜一看,被褥枕头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里面。
印容惶然回头四顾,心跳了起来。
不一会儿,印容苍白着脸奔了出去。
寺里的和尚刚刚上完早课,正要去各自的饭堂用早饭。
印容在人群中寻找着,拉了一个熟悉的弟子问道:“请问你看到玄度没有?”
“没有看到。”
印容一连问了几个都说没有看到玄度。
印容想了想,朝达摩院跑去。
达摩院里的和尚看到跑进来一个陌生的带发修行弟子很是惊讶,连忙拦住他,“诶,你是谁?怎么能乱闯达摩院?”
“请问玄度在不在这里?”
“玄度?”几个和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玄度是不是在后山瀑布那里跟随东济大师在练功啊?”
“不知道啊,没注意。”
“我去看一看!”印容朝后山跑去。
潭中的大石上坐着一个白眉白须的老和尚,他正闭着眼打坐。
“何人到此?”那老和尚问道,却没有睁眼。
“弟子印容,请问东济大师,今日可曾见过玄度?”印容行礼道。
东济大师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印容,缓声道:“不曾。”
印容脸色苍白了一下,双手合十躬身行了个礼:“打扰了。”说完转身要走。
“你寻他作甚?你做你该做的事便是了。”东济大师忽然道,“世间之人,有的因愿力而来,有的因业力而来,你可知道你自己的来因?”
印容眼里露出一丝迷惘。
“你今生遇到的所有人、事、物,哪怕是拂面而过的清风,亦或是路边的一草一木,都是前世的因累积,而他在你身边所做的一切,哪怕是走路,都是他未来成佛的因。”说完,东济大师阖上眼,重新入定。
印容的心空落的厉害。
他神情恍惚的下了山,看了看远处,朝东林方丈的禅院跑去。
东林方丈的禅院里围坐了几个弟子,好像正在听他讲些什么,东林方丈看到印容一脸苍白的走了进来,道:“好了,今日暂且到这了,你们先下去吧。”
“是。”弟子们站了起来,行礼离去。
“印容,你怎么来了?过来坐。”东林方丈看着印容和蔼道。
印容走了过去,眼睫有些颤抖的问道:“方丈大师,玄度到哪里去了?”
东林方丈听了有丝愕然,“他没跟你说么?”
印容摇头。
东林方丈看着印容,若有所思,“玄度出去云游了。”
“云游?去何处云游?何时能归?”
“既是云游,便没有确切目的地,走到哪算哪,归期,未有期。”
“归期未有期……”印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身子一个踉跄,似乎要摔倒。
“印容?你没事吧?”东林方丈站了起来,伸手想要去扶印容。
印容伸手扶住门框,眼睫震颤的更厉害了。
他的心底仿佛裂开了一丝缝,大量的生机从缝里泄露流淌。
他走了。
原来他走了。
他不要他了……
原来前两日的种种不过是过往的回光返照,他早就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他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他连走都不告诉他,只是一个人转身离开。
“印容?也许玄度是怕你不舍吧。其实说与不说也无甚关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也许下个路口又会遇见呢。”
印容抓着门框的手越来越用力,心底的裂缝仿佛越裂越开,他痛得身子都佝偻起来。
“印容?”东林方丈看到印容的状态实在不好,刚要绕过桌子,印容却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
“印容?”东林方丈喊了一声。
印容跑回了小院,跑进了玄度的房间,扑在了他柜子里的被子上,除了皂荚香气,再也闻不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了。
印容惶惶然,想了一会儿,又奔进了自己的房间,他颤抖着手倒出全部的迦南香,然后点燃,熟悉的香气缭绕而起,印容用力吸了几下,往后几步,跌倒在床。
痛彻心扉。
天旋地转。
东林方丈带着几个弟子赶来的时候,印容已经将自己关在了房里,无论外面的人怎么敲门他都不应。“印容?你怎么了?把门打开,有什么话,跟我说。”东林方丈在门外劝道。
东林方丈等人在门外劝说了许久,印容还是不应。
“方丈,要不我们先回去吧,也许印容一时接受不了玄度的离开,等他自己静一静就好了。”福慧道。
东林方丈心里隐隐有丝担忧,对着门再次道:“印容,你跟我回禅院吧,以后跟在福慧身边,好不好?”
无有应答。
“哎……”东林方丈叹了口气,“好吧,那你一个人先静一静吧,明日我再来看你。福慧,这几日你找几个弟子过来看看印容,把一日三餐送过来。”
“是,方丈。”
东林方丈又看了看印容的房门,叹息着离开了。
中午时分,一个叫清依的小弟子送来了午饭。
“印容师兄,我把午饭放在你门口啦,你记得拿。”
结果到了下午清依来送晚饭的时候,发现午饭仍然在门口原封未动。
“印容师兄?你怎么不吃饭啊?我又送晚饭过来了,你不吃饭不会饿吗?”清依问了几句,又把耳朵凑过去听了听,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睡着了?”清依抓抓脑袋,提着午饭疑惑的离开了。
金炉香尽漏声残,月移花影上栏干。
印容终于打开了房门,门一打开,浓厚的迦南香涌了出来。
院里流萤飞舞,荷塘里月落平湖,星星点点,如梦如幻,就像他偷偷亲吻玄度的那夜,整个院子的花连同他的心房全部怦然绽放,馥郁芬芳。
可是现在,这座院子里,再也没有那颗让他悸动的心跳,让他眷恋的呼吸,让他痴望的身影。
姹紫嫣红春光正盛的景色,好像变成了废墟一般,满目苍凉。
八年了,那曾经夜夜拥他入眠的人,那个将他从阴暗地狱里拉出来的人,那个给他阳光、给他雨露、给他美丽风景的人,一声不响就这样走了。
印容早已将他的一切刻入心底,和他欢喜与共,血肉相连,这样的爱,他的离开,让他随之萎谢。你离开,我衰败,心花凋落,落地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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