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容站在檐下,目光随着一只流萤飞舞移动,“你要去哪?你不是说会和我一起待在这个小院子里的吗?你为何要走?”他喃喃道。
满园的花都已经生根发芽,热烈绽放,如同不见不散的约定一般。
流萤飞向紧闭的院门,那扇再也不会被那人推开的院门。流萤绕了几绕,又飞向荷花池,落在正中央的荷叶上,轻轻一触,又飞至半空,最后没入黑暗。
“你去哪?”印容身形掠起,追随那只流萤而去,一直追到院后,印容失去了那只流萤的踪迹。
印容站在平日练功的石塔下,伸手摸着那粗粝的石头,脑子里又想起了玄度微笑着教他练武的情景。印容的眼睛在泪水浸泡中不停的颤动,最后大叫一声,双手蓄力击向石塔。
月亮出来了。
印容神色恍惚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每一片树叶,每一棵花草,每一个角落。
明明无影踪,可是翻涌的记忆里全是他的身影,树下、花前、角落里。
“你在哪里……”印容满心凄苦的呢喃着,在月光下一遍又一遍的寻找着,树尤在,花仍开,池中的鱼静静地卧着,可是印容觉得这座院子已经没有生机了。
印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靠在檐下的墙上,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漆黑一团。
目力穷极之处,似乎出现了玄度温柔的笑脸。
印容痴傻一般,瞳孔溃散。
也不知站了多久,眼前浓重的黑渐渐变淡,最后,遥远的天边终于一点点变红,就像即将熄灭的焚香,虔诚又绝望。
迦南香气,已经随风散尽,印容再也闻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十方如来执此咒心,降服诸魔制诸外道——《楞严咒》
伏魔祈福的。
第32章 入魔
第二天早上,清依送来了早饭。
昨夜的晚饭依旧摆在门前动也未动。
清依叹了一口气,提了起来,一转身就看到了东林方丈和东明大师走进院中。
“方丈,东明大师!”清依连忙行礼。
“这……”东明大师看了一眼清依手上的食盒和门口的食盒,“他还是不肯吃饭?”
清依点点头。
东明大师走上前,敲了敲门,“印容?开开门吧,我和方丈来看你了。”
东明大师敲了许久,屋里也没有动静。
他侧耳听了听,听到了里面的呼吸声。
“他在睡觉。”东明大师道。
东林方丈点头,“睡觉也好,等他睡醒我们再来吧。清依,一日三餐按时送来,不论他吃还是不吃。”
“是,弟子遵令。”
印容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屋中光影变换,从白天又到了黑夜。
“那是紫薇花树,十二岁那年主持拨给我这座院子的时候从后山移植过来的,好看吗?”
“不对,这个笔顺是这样的。先写横折,再写竖,然后是两点。好了,你再写一遍。”
“对不起印容……是我误了饭时,让你挨饿了。”
“好吃吗,都给你吃!”
“印容,以后晚上睡不着就过来找我好不好?不要再抓床板了。”
“印容,会过去的,相信我。就像那只受伤的小鸟,伤好了,他就可以重新飞翔了,你也是,我会治好你的伤的。”
“印容,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关心自己,还要学着关心需要关心的人,不能老是像小时候那样依赖我的照顾。”
“印容,不要再任性了,也不要再想些不该想的,那么多的佛经,你都念到哪里去了?你不要再这样,我不喜欢你这样,我会很失望。”
“印容,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你不可以生出这种心思。”
“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施主请便。”
……
玄度的话语和声音一直盘旋在印容的脑海中,他的温柔双眼,他的抚摸,他的每一次微笑,快速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烁。
回忆如巨浪翻涌,在脑中撞击、拍打,太阳穴和心脏剧烈的跳,震耳欲聋。
印容双手抱住头,发出痛苦的低吼。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印容是个很好的人,心和莲花一样美丽,若能绽放自己,便能获得更多智慧和美好了。印容,让自己的心接纳更多的人和物吧。”
“这里有花有树,有鱼有鸟,我希望,印容在这里能平静快乐。”
印容抱着头,双脚在床上蹬踢,不一会儿,铺盖全都被踢下床,他的额上青筋现行,眼泪随着他左右翻滚四处横流。
”啊!!!!!”印容双手抓住床板用力大喊了一声,脑中景象和声音化作黑白麻点渐渐模糊,震耳欲聋的声音也小了下来,可是不等他喘几口气,黑白麻点渐渐褪去,玄度的笑脸和冷漠的神情又交替出现在眼前。
印容蹬直双腿,双手又深又重的抓挠床板。
咯——吱——咯——吱——
不一会儿,指尖指甲破裂涌出鲜血,剧烈的连心之痛席卷全身,黑白麻点终于又渐渐掩盖了玄度的脸……
东林方丈和东明大师中途又来过几次,可是每次印容都闭门不见。
东林方丈和东明大师轮流隔着门数次苦口婆心的劝说,有几次甚至听到印容在房间里的哭声,然而他就是不开门与他们相见。
但是好在,从第四天开始,印容开始吃饭了。
这天,清依又去给印容送饭了。
清依走到门前,先放下了晚饭,却发现中午的食盒不见了。
他想了想,敲了敲门,“印容师兄,我来收食盒了。”
没有任何回应,但是房中隐约有声音。
清依将耳朵贴了过去,听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声:
“这个字不是这样写吗?”
“嗯……花开了……开满了。”
“游来游去的……”
“种种颠倒,犹如迷人……”
清依有些无措,又敲了敲门,“印容师兄?”
房屋里忽然没了声音。
清依又往前凑了凑,冷不防,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开!”
清依吓了一大跳,一下子跑开老远,他拍着胸口,又看了看房门,连忙出了院子。
又过了几天,清依去送饭的时候,忽然听到印容在房间里大笑。
那笑声毫无愉悦,反而凄凉尖厉,清依被吓得脸发白,放下食盒就跑了出去。
下午,清依去送晚饭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印容竟然出了房间。
他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眼下乌青,他弯腰站在池塘中,仿佛正在水里捞着什么。
“印容师兄,你终于出来啦,大家都很担心——”清依的话还没说完就猛然顿住了,他惊恐的发现岸边的草地上躺着数条奄奄一息的鲤鱼,那些鲤鱼明显都是被摔死的,好看的鱼鳞、鱼鳍摔得到处都是,草地上一片鲜血淋漓。
哐当一下,清依手中的食盒落了地。
他看见印容手里捉着一条鲤鱼上了岸,他高高举起,用力的砸向地面,鲤鱼扑腾起来,印容又捉了起来,再次用力砸向地面,鲤鱼挣扎着,力道越来越弱。
印容喘息着哭道:“我把你的鱼摔死了!我把你的鱼摔死了!你还不回来超度它们吗!”说完,他又扑通一下跳进塘里继续去捉四处逃窜的鲤鱼。
清依跑了出去,一路跑回了禅院,告诉了几个师兄弟。
“啊?印容是疯了吗?”
“怎么会这样?”
“天呐,玄度师兄走了,他怎么就成这样了啊。”
“我们去看看吧!”
清依和几个师兄弟又跑去了玄度的院落,刚走近,就听到印容的房屋里传来巨大的声响。
砰一下,半张椅子砸碎了窗户挂在窗沿上,碎屑四溅。
几个弟子惊呆了,驻足不敢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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