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躬身行礼,神情怆然:“是臣无能,竟不能为陛下分忧,臣愿自罚俸禄…”
天子不耐烦地甩手,打断他:“行了行了!说的都是些废话,还不如不说!”他语气暴戾,眉目含煞,“这些江湖人士聚在一起准没好事,既然不能听命于朝廷,就干脆杀光!”
陆相眼皮一抽,刚想再说什么,一直静默无声的步年先他开口了。
“陛下,江湖无门,世人可进,杀是杀不光的。”
天子按下不耐问他:“那爱卿以为当如何?”
“臣愿亲自前往崤山一探究竟,若他们真的是在探讨谋逆之事,臣便替陛下将他们灭了。若他们只是以武会友,商讨武林之事,那臣就替陛下敲打他们一番,让他们知道朝廷的厉害。”
天子凝视着座下一身战袍的男人,恍然间竟觉得他与他的那位父亲重合了。他赶忙一眨眼,步年还是那个步年。
“行吧,朕这就拟旨一封,准你此行。”天子最终还是决定让他试一试,勉强同意了。
陆相与步年一同从御书房退出来,走了一小段路,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陆相一指步年手中圣旨,微笑道:“将军为何要接这烫手山芋?”
现今天子荒淫暴戾,不得民心,久而久之民间便生了反意,江湖中人尤为反感朝廷官员,觉得他们助纣为虐,是天子鹰犬。步年出现在江湖人云集的大会上,想也不会得到礼遇。
无论这件事做得好与不好,对步年来说都是弊大于利的,陆相不懂他为何要自寻麻烦。
步年也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圣旨,道:“陆相以为,何为百姓之福?”
陆相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对方还考起他这个文官来了,有些意外,但还是给了答复:“社稷安康,家宅和睦,子孙绕膝,略有余钱。”他简单概述之。
步年望着皇城外广袤的天地,以及那轮即将落下的夕阳,道:“攘外必先安内。中国既安,群夷自服。”
陆相笑意渐敛,神色凛然道:“若安不了呢?”
余晖照映在步年脸上,一片残阳似血。
“内乱不休,夷方必出。那大祁就真的要不太平了。”
***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武林大会,以武会友不假,但探讨国事,也有。但这些都是前辈大佬们该操心的事,小辈只要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行。
左翎羽说这次武林大会各家各派皆有参加,就连少林武当这样的泰山北斗也有派弟子前来,那位与莲艾长得颇为相似的姨母,正是中州赫连家的主母。
崤山在中州地界,赫连家作为主人,总要一尽地主之谊。
于是他带着莲艾一路往崤山而去,认亲之余顺便也自己去武林大会凑个热闹。
莲艾一路上与他解释很多次他是不可以离开那座大宅的,要回去,不然将军会生气,都被左翎羽无视了。
他似乎认为莲艾怕步年怕得很没道理,觉得他甚至不像个男人。
莲艾有苦说不出,再好的脾气都有些发急。他又不好和对方明说他被步年下了毒,怕多说多错,让左翎羽知道了将军的秘密。
他被左翎羽强掳来身不由己还能在将军面前求求情,要是泄露了将军的隐秘,说不定他们都要被将军追杀。不,是左翎羽就要被将军追杀了,他在那之前就会死于“绵绵”毒发。
他几次想趁左翎羽不备逃跑,可他不会武功,动作也不利索,没跑几步就会给对方抓回来。
眼看上了崤山,来往都是武林人士,还有两日就要毒发,莲艾想到那滋味,决定再垂死挣扎一番。
“左公子你放了我吧,我…我卖身契还在将军那儿呢!”他说着去掰左翎羽紧攥着他的手。
“卖什么身契!”左翎羽已经搞不懂他了,停下瞪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我这是救你出苦海啊,你竟然自己要回去?卖身契怎么了?等你认祖归宗,难道赫连家还会赎不回你?”
那也要将军肯放人,并且他有命活着啊。
莲艾又道:“我身体不好,每月都要吃药,药只有将军府有。”
少年不为所动:“山上多有擅长疗伤的门派,正好我带你上去问问。”
莲艾被他拉着不断向前:“那会解毒吗?”
“解毒?什么毒?”
“比如…绵绵?”
左翎羽闻言眉头一下皱起来,再次停下:“绵绵?你中了绵绵?”
莲艾满心忐忑,正待否认,来往武林人士突然纷纷施展轻功往山上行去,有的更是手握长剑满脸不忿,像是随时准备大战一场的模样。
“格老子的,竟然还敢找上门!看我不把那朝廷狗贼捶成肉泥!”举着两柄大锤的大汉路过两人身边时还在骂骂咧咧。
左翎羽看了眼山头方向,说了声:“走!”就带着莲艾轻功跃起,吓得莲艾脸都白了,只好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他们到达山顶时,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这些江湖人穿着打扮各有不同,此时却都不谋而合地盯着同一个方向,神情戒备,手里的兵刃也大多已经出鞘。
莲艾被左翎羽带着硬是挤到了最前边,隐约听到一个耳熟到让人心颤的声音在围成一圈的空地中心响起。
“既然只是切磋武艺,为何不能让步某围观?难道还怕我偷师不成?”
“你是朝廷的人,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对!这里不欢迎朝廷的走狗!”
“不欢迎!”
步年一身玄黑衣袍,身后跟着四位穿着铠甲的带刀亲兵,负手立在中央,鹤立鸡群一般气质迥然于一众江湖人士,隐隐散发一股上位者的气度。
他并没有因为众人对他的态度而恼怒生气,视线只放在场上最有话语权的几人身上,其他杂音一概入不了他的耳。
在他面前的分别是双刀左家的左峦,武当的乾坤子道长,少林的惠济大师以及几位在江湖中资历比较老的前辈。
这些人不似其他人那样激动,神色倒还算平静,不过也称不上什么好脸色。
“步将军并非江湖中人,确实不适合围观。”乾坤子快人快语,拂尘一摆,明显的送客态度。
莲艾一见果然就是步年,赶忙缩头缩脑藏到左翎羽身后,就怕被对方看见。
一路行来,他已知道了不少步年和左家小姐的恩怨情仇,但仍想不透步年为何要在今日现身。照左翎羽的说法,江湖人都十分讨厌步年这样的大官,官越大他们越嗤之以鼻,恨不得见面就打一架。
“那为何你姐姐还要嫁给王爷?”
莲艾问过左翎羽这个问题,对方手一摆,毫不在意道:“那就是个闲散王爷,哪有什么实权?再说,身世是他不能选择的,要是能选,他才不想出身在皇家呢。”
莲艾乍一听觉得这个论调没什么问题,细细品味又觉得很是古怪。
难道就因为将军有实权而且是自己要做官的,所以左小姐就不和将军在一起了吗?
他有些想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可笑!”
忽然,莲艾耳边暴起一声大喝,仿若虎啸之声,他只觉得脑袋一疼,胸口更是沉闷不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虽非江湖中人,尔等却还是大祁子民,既是国人,为何要分得这样清楚?”
在场之人多多少少都被他这手虎啸龙吟给震了下,他们差点忘了,步年虽是朝廷命官,自身武功却也不弱,不然当年也得不到左翎雪的另眼相看。
武艺尚可之人还能抵挡,那些三脚猫功夫的当即被震得胃里一阵翻涌,一个接一个憋不住吐了出来。莲艾一个不懂武功的人,更是被震得差点呕血。
“莲艾!”左翎羽见他吐得厉害,连忙去拍他背,脸上也显出自责情绪,“都是我不好,我忘了你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了!”
莲艾摆摆手,刚直起腰,步年就因为左翎羽的咋呼而转过了视线,然后,两人四目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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