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们,家中有老母妻儿,你们怎么还出来做这匪寇?”赵琨问道,“这河里有鱼,山间有野物,就算种田不成也能打猎,怎么就到了又饿又冷的境地?”
周围一下歇了声音。
赵琨冷然道:“说话!哑巴了不成?”
帝王气势一出,那些个人都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绣使见状抓了个人逼着抬起头来回话。
“回大人,”那人身子抖得好像筛糠一样,“实在是赋税太重,我等都是逃上山来……”
“撒谎。”赵琨冷冷斥道。
“大人,真是赋税太重,苛政猛于虎啊——”小小流民也知道什么是苛政,着急忙慌又砰砰磕起头来,“翻过那个山头,有个镇子,小人原本就是住在那的,若不是赋税太重实在交不上,我等又怎么会逃上山做这事,我们也是第一次……”
“四月朝廷就下令减收田租,如今世道赋税哪里算重?寡——我看就是你们一个个皆如此说如此行,才叫那些不明事理的人都将责任怪到朝廷上来。”
赵琨冷哼一声,先前临州叛乱闹的也是这一出。
那时他忙着攻打南燕,来不及分兵镇压,那帮人险些就要闹翻天去,后来还是高信领兵压下,朝廷又从国库拨银招安,才叫临州没闹出大事来。
他还想着连年征战是苦了百姓,特意下令减收田租。
“可大人明鉴……田租是减了,”那人一看赵琨是懂政令的,也不敢有欺瞒,“田租之外,尚有算赋、口赋、徭役、兵役……当官的大人们都说了,既然田租减了,那就要在别处补回来呀,官府的衙役天天都要上门来要钱要人,特别是这几个月,他们说燕国和魏国合在一起要打仗——”
“如今哪里来的燕国?”韩桃忽然出声。
那流民吓得身子一抖,小心翼翼抬眼看去,发现是个瞎了眼的好看公子,没先前那位那般凶神恶煞,才微微有些放下心来。“就是有原来南燕的兵,一直在关内关外呀,他们都说要打仗了,那几座城现在都归了燕国,要献给魏国——”
赵琨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到底是哪里来的流言蜚语,引得人心浮动,天高皇帝远,官员竟然还敢私自征税。难怪他降下田租也无济于事,那群人竟敢在人头税上动手脚。
若不是他亲自来,恐怕临到出事都不会发觉。
流民们伏在地上,频频磕头流泪。“眼看要入冬,这天也越来越冷,我们吃饱穿暖都难,还要交如此多的赋税,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
哭号声都连成了一片,赵琨的拳头越握越紧,韩桃转过头去拉了拉旁边绣使的袖子,吩咐人去给些银两。
“也不要多,每人一两足矣,去查查这州这县的官员,回来报于陛——公子。”
赵琨听见了背后韩桃的声音,拳头稍稍有些松开。
随即背后那手就抓住了赵琨的手,安慰般地握了握,似乎也忘了自己尚在病中是眼瞎之人,只想着如何安慰赵琨。“没关系的,查清楚就好了。”
赵琨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眼韩桃。“嗯。”
·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空地上的篝火被水扑灭,只剩下灰烬中零星一点亮意。
那些个流民收下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恐怕他们也想不到这位冷面阎王般的公子出手如此阔绰,走前还高喊着大善人。
然而这声大善人听在赵琨耳中却是讽刺,他心中其实从不认暴君这个名头,自认治世也算中庸,不至太差,然而如今才知他高坐皇宫之中,掌天下绣使,却仍是耳目闭塞,荒诞可笑。
他所作的决定,桩桩件件都不过纸上谈兵,于百姓却毫无益处。史书上或许会记他“武”字谥号,记他攻下南燕,扩大齐国疆域,但除此外恐怕也再无功绩。
马车又接着往前赶路了,今夜他们要在马车上度过,赶一整夜的路。再有一天的时间进到南郡,这些事就都能有所查明与交代,但赵琨却只觉得心烦意乱与挫败。
他撑手靠在车窗边,指腹揉着眉心。
一旁,韩桃慢慢地摸了过来,摸上了他的手。
“我没事。”赵琨揉眉心的动作一停。
韩桃看不见赵琨,又想离人更近些,他只能将身子也凑近来,双手托着赵琨的脸认真道:“很年轻的帝王,算上今年,也才二十有四。”
赵琨无奈笑了,轻轻打了下他手。“寡人已经在位快六年了。”
“那也很厉害,统管万里疆域,总有地方是陛下所不能顾及到的,所以才需要百官协同。”韩桃慢慢说道,手撑着赵琨的肩,坐上赵琨的大腿来面对面看着,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发带,但那也已经足够亲密。他低下头,摩挲着赵琨的面颊,指腹顺着鼻梁轻轻往下,如同白日里赵琨对他一般,停在赵琨唇瓣上,又摇了摇头。
“地方官员的错,怎么能怪在你的身上呢,何况还是陛下亲自发现了这件事,你来查这边境,就已经发现不对了。”
“是……先前只是有些疑虑。”
“那就已经足够了呀,”韩桃微微有些偏头,仿佛有些不解地望着,“等明日或后日入了南郡,陛下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就能给边境百姓一个交代了。”
“你是在安慰寡人吗?”
“我是在安慰你,”韩桃认真道,“以前都是你安慰我,现在有机会,也叫我安慰你。”
赵琨一下笑了。
韩桃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赵琨开心了没有,于是他低下头去,用手摸了摸赵琨的脸,直到摸到那抹笑意了,赵琨猛然摁着他后颈,凑近吻了上来。
车轮碾过小石子,颠晃了一下。
韩桃坐在赵琨的大腿上,也被颠晃了一下。他闷哼一声,任赵琨揽上他腰,吻得更近。黑暗中呼吸紧密相连着,赵琨的手又有些向下。
蒙住眼睛的韩桃变得有些敏感,能感觉到那手心隔着裳裤传递来的热意。
他就趴在赵琨的身上,将身段放得极为自然,任赵琨来摸他揉他,只希望赵琨能开心些,别再想这么多。
“如果陛下能将此事圆满解决,微臣就奖励陛下,可以吗?”韩桃低低出声,“陛下想怎么来都可以……微臣……都会满足。”
“当真?”赵琨的手忽然一停。
夜路不好走,一路颠簸,外边绣使想快点走出这片石子路,将马车赶得更快了。
韩桃被颠得有些难受,但还是抱住赵琨慢慢道:“真的。”
“你今夜怎么,像是变了性子一般。”
“我只想你开心些,不要忧心我的事,又忧心国事,到头来身子越拖越累。”韩桃也发现了,赵琨最近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他被蒙着眼,有些心疼赵琨,只感觉赵琨轻揉了揉他。
“可以提前预支吗?”赵琨忽然问道。
“什么?”韩桃一愣。
“奖励。”赵琨慢慢说道,故意逗人。
马车一下颠簸,手掌又收紧了几分,赵琨觉着那坐在大腿上的柔软处真像桃子。
会是又软又红的桃子。
第70章 论赵狗的贪心
但赵琨最终还是没舍得叫韩桃做这体力活,去南郡还有一天一夜的路程,他怕韩桃累到。
晚上的时候几个绣使轮番驾马车,韩桃又坚持不懈地问了好几遍赵琨要不要,最终被忍不住的赵琨一下摁倒了脑袋,催促着睡觉。
他只好蜷缩在软垫上,脑袋枕着赵琨的大腿,又有些不满地抵着脑袋往下压了压,他倒是真心实意想帮赵琨解压,这举动又叫赵琨倒吸一口冷气,绷住身子不说话了。
“这样坐着能睡着吗?”韩桃仰着脸问,长发散在赵琨的大腿上。
昏暗里只能见到韩桃露出的半张脸,蒙着眼,就算有人对着韩桃做些什么,只要没有肢体接触,韩桃也看不到。
“睡你的。”赵琨拍拍他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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