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侵入骨髓的冰冷,如同阴郁的鬼魅,无时无刻都在试图吞噬掉眼前这看似风清月朗的公西子羽。
青年微蹙着眉。
清浅的眼眸却透着淡淡的笑意。
“这具身躯属于我,你想利用其去做些什么,总得经过我的允许。”如水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言道,“镇压得你不得出又如何,岂不是理所当然?”
砰砰砰——
思庸宫内的门窗疯狂震动起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气正在捶打着整座殿宇。
公西子羽起身,如墨的长发落在身后摇曳。白皙的指尖擦过腰间,不再有熟悉的触感。
那枚玉佩,已经被他转赠给鹿安清。
一想到那位祝史,他便低笑着摇头。
鹿祝史怕是没将他那枚玉佩带在身边……不然,怎么会今夜又这般倒霉,被“他”所袭击?
只不过……
公西子羽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渐深。
那日赠送玉佩时的画面一点点浮现。
……黑纹在鹿安清如玉的胳膊上蜿蜒,好似细细密密的天罗地网,又像是捕获猎物的巨蟒,将网中人缓缓勒住。
无形的触须缠绕着猎物,瘦弱的躯体在怀中挣扎的模样,就好似在白雪涂抹开的艳红图景,正一层层染上最不堪入目的色彩。
啪嗒——
疾风终究熄灭了殿内最后一点光亮。
公西子羽立在惨白的月光下,一点点收敛着神情。
公西子羽能看到黑纹。
他清楚史馆之事。
他知晓祝史。
他是……同样身有神异之人。
尽管再不可能,但那一日让鹿安清流露出不堪羞耻一面的人,竟是他……吗?
耳边好似有怪异恶意在狂笑。
嘲笑着他先前看似无用的自持谨慎。
“哈哈哈哈……公西子羽,你与我又有何差别!”
…
阿语一夜都没睡,抱着烛台蹲在门外,就这么傻傻等了一夜。
直到某一刻,莫名风声停下。
阿语猛地站起来,转身看向门内。
“郎君?”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差点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咳嗽了两下,摸着自己的喉咙张嘴。
“郎君,我能进去吗?”
过了半晌,才传来鹿安清低低的声音。
“进来罢。”
阿语冲进屋内,急切地打量起四周,然后落在床榻上。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担心的画面。
鹿安清正坐在床边,身上披着外裳,看着神情有些倦怠。可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正常,就好像昨夜只有阿语撞见了怪异。
阿语的嘴巴张了又张,然后僵硬地说道:“……所以,昨天晚上,我梦到有个人影挂在墙上,那其实……不是梦?”
那是梦。
灾祸的出现,会让人产生幻觉,这是从前就有之的。
鹿安清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阿语,昨夜,你可曾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郎君指的是什么?”
“气味,威压一类。”
阿语摇头,闷声说道:“没有,除了那个噩梦。”
鹿安清若有所思。
昨夜,他也没再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腥臭味。
那是灾祸一般携带的气息,不容错认。
可是昨夜那只灾祸,身上却不再有这样的气味。
可鹿安清又很清楚,那就是那只三番两次前来的灾祸……
这其中的差别究竟为何?
为什么在史馆时,那只灾祸就没找上门来,偏生回到自家住宅就有这样的变故?
是因为史馆的禁制?
还是……那只灾祸,有了什么变故?
鹿安清夜半便昏了过去,天将明才醒。
那时,他便是这般躺在床上,衣裳整齐,好似有人曾为他整理了这一切。
宛若昨夜的癫乱,都只是梦。
身上的黑纹都被吞噬,体内的力量倒是还残留了少许,不至于跟从前那般狼狈。
这应当是好事。
可鹿安清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湿凉的软物宛如敲骨吸髓的怪物,贪婪地啃噬着那本该毫无知觉的腐朽皮肉……
鹿安清的瘸腿猛地刺痛起来,鲜明地提醒着他昨夜的一切。
他闭了闭眼,这件事,再不能这般下去。
任由着灾祸主动现身只是死路一条,他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找到这只灾祸的所在,然后——
拔除它!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眼评论,为什么之前灾祸没去“找”鹿安清那不是,咳咳,被公西子羽镇压了嘛(这叫什么,我镇我自己?
第8章
☆“我是没这样的本事。”☆
“官家,刘顺德求见。”
“宣。”
一位身材中等的玄服官员在外等待了片刻,这才被出来的内侍接引入了殿中,穿过数道关卡,最终在帝王身前叩拜:
“官家,臣已经查到了。”
刘顺德是祝史,但也是明康帝的人。
这些年,史馆安安静静,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司衙差不离,这些祝史也有不少忠心于帝王,为其臣服。
这个有些神秘的地方,在明康帝的眼中,是个不大痛快的眼中钉。
明康帝轻笑道:“噢,如何?”
刘顺德低头:“鹿安清是在神元十七年入的史馆,那一年刚好有灾祸在徐州作乱,他拔除了一只黄级灾祸,被太史令破格招入。”
朝中,除了吏部有资格评定官员的升迁外,唯独史馆有这个权力将普通人提拔为官,无需经过考核。
“不过,据臣所知,太史令对鹿安清,很是另眼相待。他不过是一名黄级祝史,却能够十年不回京城回禀。身形有缺,却能够名列这一次内廷轮换的人选……”刘顺德毕恭毕敬地说道,“这或许源自于,鹿安清可能有越级处理灾祸的能力。”
明康帝挑眉:“城南灾祸的等级评定出来了?”
皇帝很是敏锐,刘顺德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勘破了其中的要紧。
刘顺德:“正是。那灾祸,是玄级。”
可鹿安清,不过堪堪黄级而已!
连日大风,整个皇城连着几座宫殿都要窗纱被风刮破。
总管姚英沉默站在明康帝身后,听着殿外呼呼的风声,垂下了眸。
……
怪异的狂风里,史馆内,仍旧是那般肃穆。
明武穿行过走廊,在呼啸的风声里,弯腰踏入小楼内。
史官悄无声息地放下纱帘,也好似将狂风拦在门外。
“坐。”
一入二楼,明武便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僻静室内,简单摆放着棋盘与坐具。一位老者,捏着棋子正坐在里侧。
明武行礼后跪坐下来,轻声说道:“太史令。”
他们这位太史令官居三品,却无需上朝,藏在史馆深入简出,少有人能见。
“明武啊,前几日的灾祸,处理得如何了?”
太史令悠悠问道,他鹤发童颜,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但瞧着面相可亲,很是和蔼,正悠哉悠哉地摆放着棋子。
明武:“同华巷附近的百姓都安抚好了,鹿祝史处理得很是妥当,不仅封锁了灾祸出现的地方,也庇护了附近的百姓,倒是让处理后续的同僚无用武之地了。”
太史令颔首:“今日,针对城南灾祸的评等已经出来了,你猜猜是何等级?”
明武面有犹豫,片刻后叹息着说道:“我猜,是玄级。”
史馆内部,将灾祸划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祝史的等级,也依着灾祸,划分为天地玄黄四等。
太史令:“的确是玄级。”
明武的眉头紧蹙,忽而提起另一件事。
“太史令,此前,鹿安清在京都城外拔除的那只灾祸,是什么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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