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喜不紧不慢地合上窗扇,眼波转了转,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江少栩送走了大夫,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端水的小二,顺手就把茶盘给拿上来了。
这一头,他刚进门,那一头,杜如喜正试着扶着床柱站起身来。
杜如喜有一条腿明显是有点吃不住劲儿,一沾地,整个人就要歪。
“小心!”江少栩一手稳稳托着茶盘,一个箭步窜过来,另一只手架住杜如喜胳膊,把他搀到了椅子上坐好。
杜如喜面色惨淡,似是不敢去看江少栩,只是垂着眼,低声道:“谢谢江大哥。”
江少栩嘭地一声撂下茶盘,拿脚一勾凳子,也坐了下来,没啥好气儿地道:“别叫我大哥,你哪里有把我当成大哥的样子。”
杜如喜挨了句刺儿,脸色有些白。
“喝水。”江少栩动作粗鲁地把茶杯续上水,一把推过去,粗声粗气地道,“说,你到底哪儿出问题了?你自己不就是学医的吗?还得找别人来瞧?”
杜如喜把茶杯握在手心里,却不喝,只是转了转,眼睛暗了暗,眼睫毛也跟着一起颤了颤。
他不说话,江少栩就火大:“你以为我乐意管你?要不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得给老杜家留个后,不然我管你是死是活!”
杜如喜顿了顿,抬起眼,一脸的愧疚:“江……江大哥,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不对,我……我会错了意,我以为……你说让我帮你……”
杜如喜话说得吞吞吐吐的,江少栩不耐烦地直接打断了他:“我让你帮我治病,你就拿自己治啊?啊??”
杜如喜神色间有些茫然:“可……可我不擅治病。”
“你说你——呃?”江少栩懵了一下,“什么玩意儿?你不是药谷出身的吗?”
“是,不过我在药谷主修的不是医术,是制丹。”杜如喜弱声道,“在毒经之术上,也略懂一二。”
啊??
江少栩愣住,脑袋里一细想,好像……还真是。杜如喜一路上一直在说自己医术平平,他以为杜如喜在和杜南玉作比较,才会口出此言,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是专修医道的啊。
这么一想,好像倒是江少栩自个儿误会了,他要早知道杜如喜不是正经大夫,那他一开始就不会去敲隔壁的门。
那这……
江少栩眉毛拧成个疙瘩,总觉得这事儿理不太对,他吃了春药,他屁股开花,挨了好一顿撅,这最后怎么还成了他有错在先了?
“呃,那也不对。”江少栩脑瓜子狂转,“你不会治,你去帮我喊纪正庭啊,这哪有就、就那什么的道理?!”
“江大哥,我……我那时,实在没有推动……”杜如喜闭了闭眼,面色难堪,“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拖着这副病弱的身子,也不至于……”
这话一出,江少栩一时间还没明白过味儿来,他就仔细回想了一下,紧跟着,几幅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春毒发作的时候,似乎是拼命往杜如喜身上扑来着。
杜如喜好像还试图挣扎过,但他死死按住了人家的手。
嗤啦一声,江少栩猛地站起身来,凳子被他推得直刮地。
“江大哥?”杜如喜吓了一跳,也跟着想站起身,可腿上有伤,没站起来。
江少栩脸刷一下就红了。
合着他误以为杜如喜是大夫会治病,自己跑去砸了人家的门,然后毒发以后一失去理智,就把人给扑了,接着第二天醒来不记得事儿,还把人给毒打了一顿。
江少栩看着杜如喜的腿,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这腿……伤得厉害吗?”江少栩以前虽说没少闯祸,可从来没害过人啊,他就有点无措了,“你走得了路吗?”
杜如喜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伤心事,脸色白得更厉害了,摇了摇头:“腿伤不算什么。”
“怎么会呢,你不是还特意请了大夫。”江少栩急得搓了搓手,一下子蹲了下去,想上手摸摸,又怕粗手粗脚的伤了人,就只盯着他吃不住劲儿的那条腿猛看,“你裤腿儿撩起来我看看,是伤着脚腕还是腿根儿了?”
“伤到的不是腿。”杜如喜说话的口气像是十分消沉,还有一丝心如死灰的意思,可那一双斜飞的眼睛却眯了起来,他拿准了江少栩看不到,表情微微露出了几分再也藏不住的狡黠,“江大哥,我……”
他杜如喜七八岁时就承了药谷少谷主的名号,十多岁就开始跟着老师傅过账了,十六就能独当一面,理清药谷的账房流水了。
他这人一向不做赔本的生意,当时他挨了三下打,到头来却只吃到了一回肉。
这便是亏了。
“那究竟伤到哪儿了?你老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江少栩蹲他腿前,火急火燎地一仰头,“快说啊。”
那真是很俊朗潇洒的一张脸,五官英挺,一双眼睛还折着窗外的光,眼珠亮亮堂堂的。
“江大哥。”杜如喜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挡住了外头的光亮,看着那眼瞳里渐渐映出自己的面容,故作痛苦地道,“我……我不能人事了。”
第23章
凭空一道炸天雷,直直落在江少栩天灵盖。
“什么?你这个、这个东西,不能使了??”这一下子,江少栩人都傻了,腾一下站起身来,眼睛发直,下意识往杜如喜裤裆上盯着看,恨不得给他盯出个洞来。
杜如喜摆出一副怀揣满腹难言之隐的样子,难堪地侧过脸。
完了,江少栩心里一个咯噔,这回完了,他给杜如喜踹得断子绝孙了……
这可是老杜家仅存的男娃,他杜师姐唯一的弟弟,杜如喜今年才十八,还没成上亲,如今这香火眼见着就要断送了……
江少栩脑壳子闹哄哄的,一瞬间踢踢踏踏跑马车似的,闪过好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当时好像是踹过杜如喜,可他记得自己踹得是肚子啊,怎么病根儿偏偏落在了杜如喜的命根子上……那怪不得杜如喜这几日不肯露面呢,偷偷摸摸找了本地最有名的大夫看病,还不肯多说,这搁谁谁能受得了啊!
“杜小弟,你别气馁。”江少栩这个懊恼啊,急得直搓脸,“你这个病,江大哥一定得给你治好了,刚才那老头看不好,咱不找他,咱换个人瞧。”
江少栩叉着个腰,在屋里兜了两圈,一边安抚杜如喜,一边捋思绪,这生病就得治,治病急不得:“明天大哥就去给你打听其他大夫,都给你请过来,挨个儿给你看。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术业有专攻,天下这么多名医呢,总会有办法的,没准儿就有哪位专门治这个……这个不举之症的。”江少栩话说一半儿,又想起自己荷包丢了的事儿来,恐怕连出诊的诊费都凑不齐,眉头顿时一皱,“呃,要不,你跟我回重华吧,你姐天天闭门修医术的,就没她治不好的病,再说她还鼓捣出来不少药丸儿,兴许……哪个就对症呢。”
“我不想让姐姐担心。”杜如喜愁云惨淡的,轻轻摇了摇头,又抬起眼,“江大哥,这附近有名气的大夫我都认得,前辈们大多和药谷或多或少有些往来,我既是药谷的弟子,那总归也能沾上点光,我想,我可以写出几份拜帖来,去试试登门候诊。只不过……我最近腿脚有些不利落,还得劳烦大哥带我上门了。”
杜如喜这是有看病的门路啊,江少栩一听这个,那一准儿是义不容辞,当场就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下来。
这之后连着四五天,江少栩就充当了车夫,每天驾着马车,带杜如喜在古川镇里东奔西跑的。
毕竟伤的地方特殊了些,杜如喜不大愿意让人陪诊,江少栩就不跟着,他把人送进医馆,自己就随便找个地方蹲着等。有时候过上半个时辰,有时候过上一下午,等杜如喜一拐一拐地走出来,他再把人接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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