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一跪,其他边军迟疑了一下,正要也跪,那中年男子却吓得往旁边一躲,直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在下只是府里的管家。”
“啊……?”管家?
陈青一时尴尬,连忙爬起。
其他边军也都绷着身体,并不敢笑,也不敢多言多看。
等见了燕王和燕王妃,得知裴椹已经领兵离开长安,而且都走半天了,一行人顿时又傻眼,不由面面相觑。
燕王妃急问:“你们从雍州赶来,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告诉椹儿?”
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眼睛微亮,又问:“可是椹儿在雍州的妻子让你们送信过来?”
思来想去,燕王妃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啊……这……”陈青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来之前,陈将军特意交代过他们,说裴世子如果还在长安,就把沈姑娘出事的事告诉他。若对方已经出征,未免影响战事,就先不要说。
见他神情迟疑,燕王妃又问:“可是信只能送给椹儿,不能跟我们说?”
“这、这……”陈青和几名边军都急得满头汗。
一见这情形,燕王妃就明白了,定是远在雍州的儿媳妇给裴椹送信,但又不好给他们看,所以这些边军才如此为难。
哎,其实说出来也无妨,她和丈夫定不会拆小俩口的信件看。只是……
“只是你们来的实在不巧,裴椹已经出征了。”燕王捋着须,皱眉说。
燕王妃也万分遗憾,只晚半天,儿子就没收到儿媳妇的信。
陈青等人见燕王和王妃没再继续问,反倒松一口气。然而——
“这样吧,”燕王忽然道,“你们先在府中吃喝休息,本王另让人重新备马,再准备些干粮,送你们一程。这样你们吃完就可以继续赶路,尽快将信送给吾儿。”
如此,儿子就能尽快收到儿媳妇的消息,到时定会高兴,甚至感谢他这老父亲。
燕王不由满意捋了捋须,转头向燕王妃邀功。燕王妃也甚是满意,给他一个奖励的眼神。
旁边裴棹看见这一幕,莫名觉得父亲身后好像忽然有根尾巴在摇。
唯有陈青几人听完,心中不由“啊”了一声,忽然有些面苦。
这是真送他们一程啊?裴世子知道沈姑娘没了,还能给他们好脸色?
既然对方不在长安,那、那就先不送了呗。
尤其陈青,忍不住叹气想:陈将军可真是偏心!张虎的命是命,我的命也是命啊。
可无奈,还得继续往梁州奔波。
.
梁州地界,裴椹率军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二日天黑后,抵达汉水北岸,然而还没来得及渡江,便听闻梁州府城已被叛军攻占。
据说城破时,郡守梁兴荣匆忙扮成妇人,才躲过叛军追捕,成功逃到安兴县。
裴椹狠狠拧了一下眉,本以为梁兴荣好歹能坚持三天,没想到,对方连两天都没坚持。
夜黑不便渡江,尤其他们并州军是从北地来,又一路急行军,翻山越岭,人马早就疲惫。
听到这个消息后,裴椹反而下令,让大军直接在北岸扎营休息,等天明再渡水。
杨元羿收到消息,快马奔来,急问:“俭之,府城已失,我们不快点渡江去夺回,为何在此停留?万一圣上知晓……”又要苛责你了。
因周围还有士兵,后面这句,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裴椹看他一眼,没说话,拎着马鞭径直走进营帐。
杨元羿忙下马,快步跟进去。
进了帐,没旁人后,裴椹才摘下帽盔,解去衣甲,面无表情道:“是我丢了府城吗?”
杨元羿:“呃。”
裴椹:“既然不是,该着急的是丢了府城的梁兴荣。”
杨元羿叹气:“话虽如此……”
说着他也摘下帽盔,在旁边坐下,忽然表情一顿,不知想到什么,反应过来,“嘶”一声道:“莫非你是想……?”
“现在不是我想不想。”裴椹面无表情,拿出地图,展开道,“府城已失,剩下的安兴县,不等我们度过江,就会被叛军迅速攻取。如此一来,即便我们连夜渡江,也无济于事。何况兵马俱疲,强行渡江,反容易出事。不如等明晨渡江,驻守汉中。”
“可如此一来,就要与叛军形成拉锯态势。”杨元羿凝重道。
裴椹扯了扯领口,皱眉道:“事已至此,能有什么办法。”
杨元羿小心看他一眼,却想:你该不会之前就这么想的吧?
不得不说,他还真猜对了大半。
在知道李玹坐镇叛军,梁州府城可能守不住后,裴椹就清楚,自己不可能如原计划那样,迅速打完,即刻转道回并州。
这次他从并州带了七万兵马,号称十万。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不能真把并州主力都带出来,可又要瞒着皇帝。
先前到洛阳,他击溃流民叛军,损失了部分兵马,但又收编一部分投降的乱军,勉强凑够八-九万,等到长安皇帝见了后,也能说得过去。
按他原本计划,蔡澍之流应该也不堪一击,迅速打败后,便可即刻带兵回并州。只要他走得够快,即便皇帝想“狡兔死,良弓藏”,可他已经回到并州,对方也无可奈何。
毕竟皇帝也怕逼太过,并州军忽然反了。尽管裴椹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甚至皇帝调他来平叛,也是想削弱他。顺便趁他不在并州,将心腹安插到并州军中。
如此一来,被调到西南的裴椹被叛军不断消耗,而仍守在并州的军队,则慢慢被皇帝接管。
若按裴椹之前计划,只要他能迅速回去,这种可能就不存在,然而现在……
裴椹拧眉,他本不想做养“寇”自重,越打越壮大自身这种事。但现在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叛军,又不能立刻回并州,这反而是他唯一的出路。
毕竟梁州军已经被打得不像样,西南叛军又势强的话,他愈壮大,皇帝反而愈要倚仗他,不能轻易动他。否则,不等西南叛军被剿灭,他就先被皇帝处理了。
裴椹按了按眉心,尽管已经想到解决办法,可仍觉得一阵疲惫。
他只想留在并州打胡人,根本不想来玩这些心机把戏,奈何皇帝疑心实在太重。
旁边,杨元羿猜到他的打算,又见他面色不佳,不由也替他叹气。
作为裴椹的多年好友,他十分清楚,裴椹确实没想过拥兵自重。对方真正想做的,就只是守住并州,从胡人手中夺回大周曾经的土地,把葬身在北地的老燕王、伯父、堂兄,以及千千万万名并州军的骸骨迎回,妥善安葬。
只是裴椹不抓着并州军,以皇帝的能力,哪天把并州丢了也不好说。毕竟前不久,皇帝还从武定关调兵,差点把雍州丢了大半不是么。
所以非是裴椹要拥兵,实在是圣上的能力令人不放心。何况身处那个位置,若不自保,就等于把脖子送到别人刀下。
想到这些,杨元羿不由拍拍裴椹的肩,道:“我明白,你放心,无论你选择怎么做,我都支持到底。”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即便如此,等过了江,也要先打几场胜仗,明面上给圣上一个交代才行。”
裴椹点头,同意道:“刚好,我也想会会那位太子殿下。”
说完一顿,却忽然又道:“不过还有一件事……”
“嗯?”杨元羿以为是什么重要事,不由凝重看向他。
裴椹迟疑:“如今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得再找个借口,跟‘沈秀’说一下才行,只是不知还有什么借口可找。”
杨元羿:“……”
“另外她一个柔弱女子在家不容易,也需多寄些钱给她。”裴椹又道。
这个理由倒是好找,就说是贩皮子赚的钱。
杨元羿:“……”
“我发现你自从成了亲,总会时不时不正经一下。”他忍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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