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心中骤然一松。
没错,就是这样。
他今天一路疾驰,抄近路赶到渡口,见到周恺和赵律,却得知李禅秀还没到。接着又星夜兼程,压着心中焦急,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见到对方,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在路上已经想了很多,也彻底做了决定。
当下时局,无论司州还是金陵,都不是好的选择。而他又没有称霸的心,如此一来,西南义军就是最好,也是能最快结束战乱的选择。
尤其这么做,还能让他继续跟在殿下身边,还有什么选择会比这更好?
甚至,他庆幸他还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不是赵三当家,做不到从此远离,不再打扰对方。
哪怕是以属下、重臣、朋友的名义,他也想继续跟在对方身边。
而且他清楚,殿下不会拒绝他,哪怕对方只是为了大局着想。
李禅秀此刻也怔住,神情中的惊喜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裴椹此刻明明是笑着,可他却觉得……对方有些苦涩,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高兴。
而他在听完对方接受招揽的理由时,心中的惊喜不知为何,也减了大半。明明那些话,都是他白天去劝说对方时亲口说过的。
可到底还在怅然什么?他刚才又究竟想听裴椹说什么?又或者,他还想要什么?这不就是他之前去劝说裴椹时,希望达成的?
如今一切成真,为何心中还像空了一块?
他下意识按了按心口位置,迟疑问:“你真的……愿意加入义军?”
裴椹不觉浅笑,看着他问:“殿下不愿接受吗?”
李禅秀忙摇头,语速飞快否认:“当然不是。”
裴椹闻言,仿佛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顿了顿,又笑道:“我听说殿下去招揽赵律了,来的路上还担心我的决定会不会太迟,殿下不收我了。”
李禅秀闻言,不觉弯眸,跟着一笑:“怎么会?你能来,我不知……有多高兴。”
最后几字,他有些喃喃和失神。是真的无法形容这种高兴,除了刚才那一瞬间的茫然,他此刻胸腔中还盈满喜悦,心跳怦然。
甚至,他目光仍一直紧紧落在裴椹身上,不愿移开,仿佛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旁边虞兴凡听完两人的话,也忍不住一阵高兴,这会儿见他们终于说完,只是不知为何,忽然开始干看着对方沉默,不由哈哈大笑,上前打破沉寂道:“这是好事啊!殿下,裴将军,咱们是不是应该先简单庆祝一下?正好我带了一囊酒。”
李禅秀和裴椹骤然回神,不由都轻咳一声,匆匆避开彼此视线。
他们都没提之前认错性别的事,裴椹怕李禅秀会因此躲避自己,李禅秀怕裴椹尴尬、介怀。
两人都默契维系着眼下微妙、脆弱的平衡。
不过简单的庆祝,最后也没能成。
一名士兵忽然来报,说刚收到消息:蔡澍派人围杀裴椹失败,心知计划败露,以为裴椹已经回那三万军中,府城也知道他的打算,怕两边都会对付他,身边谋士张楚又跑了,于是采纳谋士耿文勉的建议,打算率五万军投靠荆襄的薄胤。
李禅秀听完消息,不由皱眉。
虞兴凡也神情严肃:“府城到安兴县,没有我们从这过去来得近,若蔡澍动作快的话,府城那边恐怕赶不及。”
毕竟他们已经往东跑一半路了,虽然是往偏北的渡口方向。但遗憾的是,他们只带了五千人,兵力不够。
就在两人都踌躇时,裴椹开口:“我和殿下先率现有兵力赶去阻止,另外再派人到江边渡口,通知周恺、赵律迅速带兵来支援。”
李禅秀闻言一愣:“赵律?”
裴椹“嗯”一声,点头:“我先前抄近路,已经去过渡口,见到赵律,帮殿下说服他加入义军了。”
他当时心中着急,加上带的人不多,适合穿山走近道,所以比李禅秀还要早到渡口。
至于赵律,他逃到江对岸时,正好被周恺带兵及时搭救,成功率残部渡江,现在在江水南岸暂时驻扎。
虽然赵律不想再效忠大周皇室,亦不想投靠同是大周太子李玹领导的西南义军,但对搭救他的周恺十分感谢。
裴椹到时,他正在渡口的船上,和周恺一起吹着江风,把酒言欢。也是因为得知裴椹要投靠义军,他咬咬牙,一合计,终于改变主意,也决定投靠。
不过裴椹说动他后,离开前,却又补充一句:“你先不必急,等我先去加入义军,你再来。”
说完就带着人一阵风似的走了,弄得赵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船上吹了半天江风,终于转头问周恺:“为什么我要先等等?”
李禅秀和虞兴凡听说裴椹已经帮忙说动赵律加入,也一阵沉默。敢情要不是中途遇到裴椹,他们这一趟还白跑了?
决定好后,虞兴凡很快安排两人去渡口送信,然后带着其余骑兵,随李禅秀、裴椹一起赶往安兴县。
深夜,子时刚过一刻。
李禅秀和裴椹一行人就踏着夜色,赶到安兴县城外。
李禅秀勒马停下,派人直接去城门喊门。
裴椹转头讶异看他,李禅秀轻咳解释:“安兴县原本就是宣平他们打下的,城中有我们的人,父亲也在城中安插了眼线。”
毕竟他因为梦中蔡澍分裂义军,又险些让义军彻底败亡的事,一直防着对方。
而李玹知道蔡澍的野心,也不可能一点不做防备。先前一直不动蔡澍,是因为对方明面上确实对义军有功,虽然这“功劳”是蔡澍为了自己野心,完全打乱李玹的计划,提前起兵,险些害死李玹所得来。
但明面上,蔡澍确实是打下数个城池的功臣,李玹若直接处理他,可能会让其他一直追随李玹的旧部寒心。
毕竟这么多年,大家一起熬过来,不容易。蔡澍此前虽有不敬之举,可野心并没完全暴露,还没到得被处死的地步。
李玹此前的想法是先将他边缘化放着,若他老实,以他的功劳,以后该给他的,还是会给,但不会更多。若他不老实,等他苗头露出来,正好也有理由处置。
李禅秀当时赞同父亲的做法,但心里其实一直不觉得蔡澍会老实。
果然,李玹刚离开府城没多久,对方就小动作频频。此前他装作不知,但这次对方竟然对裴椹下手,不成后,又要带一部分义军投奔薄胤。
李禅秀可不认为蔡澍会简简单单,只带人过去投奔。想投奔,又得重用,不得献上大礼?而这大礼,恐怕就是梁州与荆州边界的几座城池。
李禅秀神情微凛,待城门被城中内应打开后,立刻对裴椹道:“裴……俭之,我们走。”
裴椹微愣了一下,随即薄唇忍不住微扬,驾马快速跟上。
五千多骑兵直入城中时,已经计划好天明就投奔荆州的蔡澍还在酣眠。被李禅秀派人拽下床,绑到院外时,他一时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看清面前人是谁,又看见裴椹骑马和李禅秀并立,正目光微凉看向自己,他登时彻底清醒,回神不由怒斥:“小屁娃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联合外人来对付我?太子殿下他知道吗?”
李禅秀唇边噙着冷笑:“我父亲自然还不知道你背叛义军,要投靠薄胤,甚至献上安兴县等城的事。听说薄胤的长子薄轩,现在就在隔壁铜县,等蔡将军的好消息?”
说着挥挥手,让人又押来一人,正是此前提议让蔡澍投靠薄胤的谋士,耿文勉。
耿文勉此刻脸色发白,被押来后,看到已经被五花大绑的蔡澍,心知大势已去,不住摇头:“将军不早用我计,反信张楚那小人的话,才有今日下场……”
蔡澍一见他也被押来,又听李禅秀提薄轩,便知自己计划全被知晓,不由暗恨,可仍不死心挣扎道:“诬蔑,你这是诬蔑!我为义军立下汗马功劳,你凭什么让人绑我?我在西南为义军筹钱时,你不过还是个奶娃娃,我起兵时,你还不知在西北哪个山旮旯里,现在仗着你父亲撑腰,竟然陷害功臣!我要见主上,我要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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