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忍得太久,谢霖实在控制不住,来自肺腔的咳嗽冲破限阈爆发出来,深蓝官服的人扶着车架,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
手帕挡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声,纪渊顿时束手无策。
更令他迷茫的,是夹杂在咳声之中,一闪而过,让人无法确认的——
“嗯。”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子们这两天被抓去干活了,之后会保持更新频率的!!别放弃我呜呜呜
第17章 共餐
王府通常在日入时分用膳,正房侧房分开吃,王爷力求借鉴,膳食不必过于复杂,只三四道小菜,一份主食一份汤即可,至于侧房更是简单,厨房里有什么便让人取什么。
只是今日不同,适才王爷和大人一同乘马车回来,下车后两人虽依然沉默不言,各自回房,仆人们却收到了王爷的指令,说晚膳要两人一起用。
这下可不能糊弄了。
仆人们忙着在厨房忙活,这一边的谢霖也在房里焦躁踱步。
他倒不是为了与纪渊吃饭紧张,虽然他已经挑了衣柜里最好看的一件衣裳,又重新将头发细细梳理了一边,看着自己苍白的面颊,还想着要不去买些胭脂揉揉。
但他最终还是没去,因为在随手一翻脉案时,看到里面夹了一张薄薄的纸——是时疫药方。
他们一直调查的东西,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自己的脉案里,而上面印着的安王印章,又扎扎实实地证明这是真的。
若说纪常放错了,那人虽然鲁莽,但不至于愚蠢至此,而脉案是游筠拿给他的,又是主动交与他,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游筠在帮自己。
谢霖想起游筠趴在自己身边说的那句话:“问我不是更清楚嘛。”
他有怀疑游筠看出了他去太医院的真实目的,但是没想到游筠会这样直接将脉案交给自己。
而谢霖现在面临的问题,除了要弄懂药方背后纪常囤兵的地点,更要紧的,是一会与纪渊吃饭。
纪渊刚和他要求,以后有事要一起面对。那这药方……
谢霖犹豫,在屋里来回走着,心里第一次如此混乱。
走着走着他又叹气——伺候小孩可比抓人叛变难多了。
处理政事都有迹可循,只需推理,可纪渊的心思实在难猜,忽冷忽热,如今又不让自己独自行动。
若是对他抱有怀疑,这一切倒是好解释了,因为怀疑他背着自己做坏事,所以要他一切与自己商量。
谢霖像是忽然找到一出口,但这出口实在不好受。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为纪渊谋利,但最终还是被怀疑了,纪渊还是认为自己会害他或许是因为游筠,或许从未信过,不论如何,若是及时汇报能让纪渊还能信他两分,那就与他交流吧。
谢霖斟酌,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到需要先斩后奏的时候,上次没有和纪渊交代,他还是靠着自己查到了太医院,不如直接说了。
这样想好了,谢霖心里也不再烦躁,只剩下一直都有的悲哀,正巧仆人叫他去用膳。
谢霖在出门前,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遍额发。
铜镜模糊,这是谢霖唯一的一面镜子,已经用了十几年,镜面还算光滑,只是旁边的花纹已经暗淡。
就像这镜中人一般,无论怎样梳洗,都是一副苍白凋谢的模样。
这好像是离开敬王府后,两人第一次一起用膳。
虽然关系还是冷淡,但纪渊依旧看重这次见面,还亲自跑了好几次厨房,指点厨师做菜。
厨师是几年前从敬王府带来的,对几人的口味清楚,只是这两年谢霖不受待见,所以给谢霖做的饭食都是草草了事,今日纪渊特地点了几道素菜,厨师心里明白,都是之前谢霖喜欢的。
白灼青菜要多放醋,小葱炖豆腐要嫩一点,谢霖的口味偏好他都清楚,既然王爷发话要吃这几道,那就依着往日的偏好做。
终于饭菜都好了,纪渊又不想显着自己太过激动,反而回房去,等谢霖先到了来叫他。
谢霖来时换了官服,是惯常的青衣打扮,纪渊有些失望,却说不出失望什么,好在谢霖终于不那么冷冰冰的,甚至还开口叫他。
“殿下,可以用膳了。”
虽然还是生分的称呼,但纪渊觉得语气多少温软了些,心下熨贴,屁颠颠坐到位子上。
之前在敬王府的时候,用膳就不用旁人伺候,于是在布完菜之后人便都下去了,只剩下管家在旁边候着。
找不到话题可以说,纪渊看着谢霖夹菜,只好每夹一道都问一句:“好吃吗?”
虽然他面上不显,但话痨还是暴露了他的兴奋,谢霖难得地笑了一下,应到:“好吃。”
都尝了尝,谢霖找了个机会开口,说了自己在脉案里发现药方的事,又将方子交给纪渊,害怕纪渊又误会游筠和他,还补充道:
“霖也不知游大人为何要主动交予药方,只是这人城府颇深,心思怪异,日后还是小心为上。”
不料纪渊确实全然相信他的样子,没有多问,只是拿着药方细看。
这谢霖是真不会哄人,一旁的管事心想,两人好不容易一起用膳,王爷很明显一直在聊轻松的话题,可谢霖依然将话题转到了工作上,这换任意一个可心的人儿陪着,肯定是趁此机会多说些甜甜蜜蜜的话,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两人在饭桌上又将现在的情况盘点一番,大概无异,一顿饭也就这样下去了,谢霖放下筷子,对纪渊说到:“若是殿下信任,药方一事请由臣来调查。”
对着他的请求,纪渊有些疑惑,若是不由谢霖来查,也没有旁人可用,更何况自己不让他查,难道这人就不会私下调查了吗?
往日问也不问就查个清楚,今天倒是蹊跷。
但纪渊也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将药方又还给谢霖:“你查清楚后与我说就好了,我已派人出发江北,若是有消息了立马告你。”
纪渊还愿信他,谢霖心中庆幸,将药方收起。他已经饱了,只是纪渊还在吃,于是继续坐着等着。
对面的人看他停筷,问道:“不好吃吗?怎么不吃了。”
谢霖摇摇头:“好吃的,只是霖饱了。”
“这是之前在敬王府做事的厨子,该熟悉你口味的。”
提到敬王府,谢霖身体一僵,只要提到与纪含有关的事,两人一定会吵,几乎成了一条定律。
谢霖害怕,寒意从后背慢慢爬上来,连带着针扎一样的刺痛——他怕这好不容易温和一点的氛围就此打破。
空气凝滞一瞬,桌上的饭菜都不再热气腾腾,而是泛着令人恶心的油星。
谢霖不敢回话,垂眼看着桌面上纪渊的筷子夹了一页青菜,被沸水煮软的青菜仿佛被人抽了脊髓,软趴趴地任由摆布。
纪渊轻轻咳了一声,将谢霖惊醒回神。
“你吃的也太少了些。”
没有追究往事,纪渊淡淡地开启下一个话题。
桌上两人都是两小碗米,或许是盛饭的师傅知道谢霖饭量,米饭只有纪渊的一半,可现在那碗米饭还剩下一多半,而桌上也只有靠近纪渊的两道菜下去大半,临近谢霖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过。
纪渊一直注意着谢霖的用餐,可能是以往照顾他留下的习惯。
谢霖吃饭很慢,每一口也很少,几乎每道菜只夹了两三箸,米饭也只有两口。
“是……”纪渊顿了一下,“是和我吃饭吃不下吗?”
对面的谢霖立马摇头,说到:“能与殿下一同用膳是霖的荣幸,只是霖真的已经饱了。”
纪渊歪着头看谢霖,第一次觉得这人有些陌生,会用这样的语气讲话,而面孔又苍白无神,像是瘦脱了形。
简直比刚从谢府出来还要糟糕。
纪渊忽然有些烦躁,像是看到自家养的花不如别家开得艳,甚至还快枯死了。
管事远远看到纪渊冷下来的表情,便知道谢霖又扫兴了,果不其然,还没说什么,那人便起身告别离去,只剩下王爷一个人对着满桌剩肴。
远远的一个青衣身影,纪渊死死盯着,拼命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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