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要被大家取笑了。”谢霖笑道。
纪渊也不能在外面呆很久,两人只亲近了一会,没用晚膳就回去了,谢霖一人坐在没开灯的房间,听到有人进来,问道:“进福,你有亲戚在河东吗?”
小孩是来送药的,一边将药碗放在桌上,一边回道:“小的孤家寡人一个,好像只有一户比较远的老舅母在河东。”
“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
谢霖没再问,进福小声提醒两句要不要点灯,却没听到回复,于是又小心退下了。这谢大人虽然事情少,但有些时候脾性古怪,虽不会像别的主子一样动不动就罚,但有些时候被那双眼睛看一眼都得难受一整晚。
屋里一直黑黑的,谢霖不知又坐了多久,药已经凉了,四处无神游移的眼睛瞟到药液的反光,谢霖终于动了动,伸手去拿——瓷碗落地,碎成几瓣。
进福听到动静跑了进来,正看到黑暗中静坐的谢霖,药碗碎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小孩只好就着黑暗摸索收拾。
“点灯吧。”
进福又手脚麻利地点起灯来。
昏黄的灯光不能清晰映人,谢霖脸上依然无喜无悲,连一点微末的生气都没有,那双浅色的眼眸随着进福忙碌的双手移动,一直看着人将地面收拾干净。
“多谢了。”谢霖说道。
进福只觉得出了一背的汗,更是惶恐。
“大人言重,小的这就再去煎一碗。”
“不必了,这药也吃了许久,我再去药铺看看吧。”说着,谢霖起身。
进福不知他什么意思,只是听话退下了。
药铺里全是前来接受救济的人,前些日子黄河泛滥,有些难民流窜入京,李映又主动施药放粥。
谢霖立在门口,环顾四周后,盯着一个背影看。
那人比他矮些,和他差不多瘦,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穿着灰色和褐色的麻布衣裳,右手拄着一根长棍。
谢霖不知怎的,想要上前叫住他看一看,可心中的冲动被禁锢在难以行动的身体中——他要做另一件重要的事。
于是他没动,只是看着那个瘸子领了一份粥,然后蹲在角落中吃。
自始至终都背对着门口,谢霖看不到脸。
李屹很快就到了,看起来是跑着来的,大晚上满头大汗,但眼睛很亮。
“先生,您找我!”小孩一脸喜出望外,嗓门大的很,几乎全院的人都听到了,谢霖点点头,像往常一样对他笑,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先生您说!”
“明早上朝时,你打开这枚信封,将里面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读出来。”
“这是什么?”李屹伸手要拿。
“你不必管这是什么,只需要明早朝会读出来即可,切记,不要提前看。”
李屹看起来有些犹豫,可对面毕竟是谢霖,先生同往日一样,温和微笑地对他说话。
“我不会害你的。”谢霖最后劝慰。
确实不会,李屹心中赞同这一点,即使逼着自己换到赵显门下,如今自己也成了发展最好的学生,而谢霖对他冷淡,也是为了防止赵显心有芥蒂——毕竟丞相似乎早就对谢大人有所不满了。
“好。”
李屹答应,伸手接过,顺势就要拉着谢霖进屋去,正好让李映给他瞧瞧身体。
谢霖后撤一步拒绝,只说自己还要进宫去,如此难驳的理由,即使李屹不喜纪渊,那也不是他能够插手的事情。
于是两人告别,谢霖临走前望了一眼墙角,那个刚刚蹲着吃粥的瘸子不在了。
纪渊一直在书房忙到深夜,歇息时德顺上来问他要宿在哪里。
“就书房吧。”纪渊揉揉额角,他有些头疼,除了傍晚溜出去歇了一下,近日他还没怎么休息。
德顺没有立即退下去安排,只是立在原地纠结,然后说道:“谢大人来了,正在安神殿等您呢。”
“那你怎么不告我!”纪渊腾地起身,他没想到谢霖会来,毕竟这些日子他都不愿进宫,他直直往外走,顺手拍了德顺脑袋一掌,低声喝到:
“不长记性的家伙!”
还未进门,纪渊便直觉感受到了谢霖,满脸是笑,把所有下人留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牵起谢霖的手:“你怎么进宫来了?”
“皇上不想我来吗?”谢霖也笑着,回应道。
“胡说些什么话!”纪渊假嗔,伸手勾着谢霖的腰抱进怀里,把头埋在他后脖颈上吸气,嗅闻谢霖身上极淡的香气。
谢霖被吹的有些痒,回头抬他的脑袋,两人离得极近,双目相对,纪渊心里还惶恐着,不敢多动,反倒是谢霖先凑了上来,吻了吻纪渊的上唇。
小时候纪渊爱玩,曾在台阶上磕破过嘴唇,他和纪含一度害怕纪渊以后变成兔儿唇,可后面居然全长好了,只有内侧留了一点点痕迹。
想到这件事,谢霖又近了些,去探那旧伤痕,可所触之处只光滑濡湿,感受不到过去的痕迹。
他舔了舔,又退开些,看着纪渊呆愣着不敢动,不由轻笑出来。
纪渊这才被谢霖惊醒,恍然大悟一般,立即扑了上去,叼着来来回回不放,谢霖只是垂眼纵容,被咬的狠了就抬手揪一揪纪渊后脑的黑发,也就控制了力道。
从前两人亲密,一直都是他先主动,谢霖往往只是顺从,可今夜不知怎的,从那探旧伤开始,谢霖居然像水波一样回应他,包裹他,抚在后脑的手顺着肩颈摸下,也开始点火点灯。
一袭碧波的床铺被风吹动,几瓣睡莲摇晃起来,粉嫩的花瓣在黑暗中更加娇嫩,愈红了些,晨露兴起,凝成水珠顺势而下,花瓣难堪其重,滴落下来。
一曲终了,纪渊紧紧地将谢霖禁锢在怀中,只觉得今晚的快乐是如此的庞大,紧紧抱着,不愿分开。
谢霖轻吻纪渊额头。
“睡吧。”
纪渊埋在谢霖颈窝,满怀爱意地合上了眼。
次日还要上朝,纪渊早早醒来,示意进门提醒的德顺悄声出去,自己捏了两件衣服下床,却被人拉住袖子,一回头便看见谢霖。
“吵醒你了。”
“无妨,我也该起了。”
谢霖坐起身来,两人相对着发了一会呆,纪渊先动了动,起身更衣。
有谢霖在,纪渊便没叫下人进来,自己理着衣襟,可有一块总压不平,正对镜子弄的有些烦躁,却被谢霖轻轻拉了去。
修长的手指灵活一挑,将布料一角翻折上来,原本不听话的衣服瞬间平整了。
“以后这些事情,要学着自己做。”谢霖一边动手,一边说道。
纪渊不以为意:“不是还有你嘛。”
谢霖笑笑,没说话。
下人不在,便是谢霖给纪渊梳了发冠,从前他也总是这样给纪渊梳头,许是相似的场景叫两人都回忆起往昔,纪渊说道:“哥哥终于处理完了北境的事,大概这两天就回来了。”
谢霖梳头的手一顿,小声“啊”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过一刻钟时间,两人都衣冠齐整,一起用了早膳,往朝堂去,路上纪渊还笑着问:“今晚你还进宫来,好吗?”
正是两人要分开的岔路口,谢霖没说话,却忽然抬手摸了摸纪渊的脸颊,惹的人面庞登时通红,背过身去揉自己的脸。
“我走啦。”谢霖笑道。
纪渊脸红,没转过身来。
中宫堂上,一片肃穆。
因这些日子河东水患,又有难民流窜,皇帝头疼,臣子们也不敢多话,只是一个接一个地将救灾情况,有事说事。
争端起于赵相,率先出列,说自己听闻河东非但水患肆虐,还有小盐官借机敛财,先是抬高盐价,使得市面无盐,若只是这也就罢了,盐本身也非必需品,更何况是特殊时期,可更令人愤怒的,是这些盐官以盐引和盐为筹码,与各大粮仓米店交易,还控制了粮。
“大灾当前,为官者不以民为先,反倒趁机大发战争财,实乃畜生不如!”赵显情绪激动,义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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