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怀疑过这些房产是游筠自己的,这个混迹江湖的挑事混子居然家财万贯,但游筠十分直接:“这些都是我主家的,当然我也希望是我的。”
纪常倒台后他不离开京城,还留在这里等着看戏,并且如此迅速地换了新主家,谢霖知道他神通广大,却也没有多问。
果然,游筠耐不住了:“你不问问我现在跟着谁吗?”
蛇一样的黑衣男子在谢霖的前后左右四处游蹿,看得人眼花。
“若是游大人想说,自然不必霖问。”谢霖闭了闭眼睛。
游筠嘿嘿一笑:“我不想说。”
谢霖有些头疼……
天上掉的馅饼保不齐里面裹着什么,谢霖不敢轻易受人恩惠,一直等到游筠终于面露疲色,谢霖才淡淡地和他说:“逛完了吗?”
游筠在街边摊子上点了一碗馄饨,正一口一口猛然吞入。
“逛完你主家的,我要找个正常的房子了。”
他又不傻,自己多少钱,能购置起什么样的屋子,他自己总是知道的。
游筠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千挑万选选中了这处胡同里的小院,虽然偏僻了些,但好歹安静。
敲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谢霖只好先回王府,游筠就在王府大门前拉着谢霖的手,面上笑嘻嘻,依然是一口一个宝贝,毫不含糊。
只是话说的惊人:“宝贝今晚都没有吃饭呢!”
“没什么胃口。”
“是生病了吗?”
“没有。”
“上次的脉案,宝贝回去真的有看吗?”
谢霖没有说话,游筠看他脸色,手轻轻抚上谢霖的手腕,微凉的手指搭在腕间,继续说道:
“看来是没有,宝贝果然是没救了呢。”
话音刚落,游筠便松手离去,脸上灿烂的笑容看不出一丝伪意,只留下谢霖心里寒了大半。
站在寒风里,谢霖忽然想起当时自己在太医院的时候,游筠戏说要给他把脉,确实将手搭在他腕子上,在自己离开时还专门嘱咐自己回去好好看病。
或许当时游筠便摸出什么,只是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无力回天。
谢霖有些心惊,从始至终,游筠仿佛在每一件事上都走在他前面,比他知道更多的东西,会暗中援助,也会隐而不发,真假参半。
心里只是这么惦念,一转过身却被站在门口的纪渊吓了一跳。
不知他何时站在这里,适才游筠故作亲昵的样子又被看去几分,谢霖懒得理会,只侧身想要经过。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纪渊是听到门童上报,才火速赶来的。
他刚刚在练剑,守门的小童忽然跑过来和他说谢大人在门口和人拉拉扯扯,本来以为是遇到什么争执,才急急忙忙跑出来,担心谢霖被人坑骗受了委屈。
结果小童的“拉拉扯扯”是这个意思,两人的手真的拉在一起,摸一摸扯一扯。
纪渊看不到谢霖的表情,只是看谢霖在游筠离去后,还站在原地,依依不舍地目送许久,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可谢霖转过身来,从身边错过,纪渊也只张了张嘴,没敢把质问的话说出口——他担心自己再一说,谢霖又要提休书的事情,就算自己质问他是不是因为移情别恋才想要和离,可谢霖绝对不会解释什么,更不会有愧疚之心。
纪渊都能预想到,自己一问出口,谢霖要么垂眼沉默,只回答请休书一封,要么反过来讥笑他,二人之间本无情,何来移情别恋一说。
无论哪种,都不是他想要的场面。
只是站在门口,两人一言不发地擦肩而过,纪渊又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场面了。
像从前那样多好,谢霖好好地呆在王府里,两人不起争端,自己一回来就能见到他。
可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纪渊也想不明白。
谢霖很幸运,回房的路上没有见到宋梓明,也没有听到他该死的琴声。
马上就要脱离王府了,谢霖也不再掩饰心中的厌恶,在进到侧房听到那些多余的仆人欢迎他回来的时候,谢霖没有任何反应——往常他多少都会回应一下。
一进房门,阿福便上前来服侍他脱衣,收好外袍,火速给谢霖揣一个暖炉,又倒上一杯热水。
“大人,药已经在热着了,一会就好。”
谢霖撇撇嘴,他不想喝药。
喝药的事情先放在一边,谢霖思索半晌,还是将在一旁忙活的阿福叫了过来,将自己要离开王府的事情如实和他说了。
“大概就是这样,你跟着我总受委屈,你若是还想留在王府,我便去给你请一个好差事。”
阿福听了,心下苦涩,大人自己都自顾不暇,又凭什么去给他请一个好差事,果断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谢霖:
“大人,我跟着您!”
谢霖苦笑:“我虽未和离,但离开王府,再没有侧妃饷银,购置屋舍也花光了我的积蓄,今后住的是茅屋陋室,吃的是粗茶淡饭,你再跟着我,总是不得行的。”
“大人……”阿福还想再说,又苦苦哀求两声,谢霖却始终不松口,他也知道阿福家里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二弟还想读书考科举,真正能做顶梁柱的只有阿福一个,自己若再是强留,只能拖阿福全家的后腿。
主仆俩一晚上聊了很多,说到后面,一向强硬的阿福都落了泪,谢霖只好不断劝慰他:“你也莫慌,从今往后我们便是朋友,又不是断了来往。”
阿福抽噎地抬头看他:“那大人……一定要好好喝药,好好照顾自己。”
谢霖摸了摸他的脸,小孩年纪明明不大,说话做事却总是大人气,很会照顾别人,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好,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纪渊:呜呜呜人家只是个胆小鬼呜呜呜只要我不问老婆就不走呜呜呜(醒醒吧,你老婆房子都找好了)
第40章 搬家
正月十一,谢霖搬进小天,李屹大张旗鼓地摆了一桌,还叫了人来庆祝。
但谢霖身边相熟朋友伶仃几个,又不愿意让朝中同僚知道自己从王府搬出来了,于是只有谢霖、李屹和阿福三人坐在桌上。
阿福第一次以朋友的兴奋坐在堂中,有些兴奋,同时也真心地为谢霖离开王府而高兴,带了两挂鞭炮,就等着饭后去院子里庆祝庆祝。
照他的话来说:“有个自己的小破屋也比寄人篱下的好!”
阿福的笑容全摆在脸上,谢霖也被感染得眉眼放松,只有李屹一人表面虽是同乐,却总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趁着阿福去取鞭炮,谢霖摸了摸他的头发。
“只活今天。”
男人嘴角噙着笑意,没有喝酒,却有些醉的样子,眼睛眯起来,十分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他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最贴心的学生,跟在自己身后,被安排的事情总能处理的井井有条,知道自己生病之后便不曾展颜,谢霖不愿他总是这样沉重。
这样年轻的人跟自己久了,都丢了活力的样子。
李屹勉强笑了笑,也说不出来什么,从悲痛到愤怒,长久消磨下来,只剩下无奈。
无奈先生这样丰神骏貌的人沦落至此,一颗真心白付,半生经营自弃,他一开始怨着纪渊,慢慢地开始怨这天道——天道不公。
谢霖看出他的想法,却也没说什么。
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的,日子总是自己过出来的。
只是今日开心,先只活今日。
阿福将炮仗放在院里,他没披外衣,虽说节后回温,但仍扛不住冻,就在他急急忙忙往回跑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大概比阿福高一个脑袋,小孩一时间头晕目眩,没看清来人,只觉得眼前黑乎乎一片,下一秒,身上便被披了一个带有体温的狐毛大氅。
一身黑缎油光水滑,长发披肩,眉飞入鬓,抬手将大氅披在一看起来就很冷的小孩身上,脚步不停地向里走,再将手里的酒壶扔在桌面,不偏不倚正立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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