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晏华捏着他的后颈,动作不算轻, 但也不重, 至少没有捏疼宁兰时。
他的指侧轻蹭了一下宁兰时的颈侧,动作既有几分狎昵,也无端透着无情冷漠。
宁兰时不喜欢被人碰这些地方。
无论是他的耳廓还是脖颈,亦或是腰……对于他来说,这些位置都有些私密,尤其是脖颈, 会叫他脊背发凉, 要不是无论什么都不允许, 他都会给穆晏华一个过肩摔。
但他得忍, 忍得不住发颤了也要忍。
可就是这么一下控制不住地微颤,又叫穆晏华抬起了眉梢, 那意兴阑珊的神情翻转了几分。
宁兰时借着外头透进来的日光,捕捉到了他这一刹那的神色变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宁兰时并不觉得可笑,也没有半分愤怒和羞恼。
因为从不觉得穆晏华待他有多少真心。
诚然,他感激穆晏华对他好,他也一直觉得穆晏华对他好,可穆晏华给他的好,并非是因为旁的,从一开始宁兰时便知晓,穆晏华对他,就像是在养一个小玩意儿。
这并不妨碍宁兰时心里多少记着穆晏华的恩,毕竟穆晏华是以什么心态对他的,有一个事实是不变的,那就是确确实实这么些年,穆晏华和嬷嬷,这两个人是唯二对他好的。
可这并不代表宁兰时会傻乎乎地觉得穆晏华就是个好人,穆晏华对他和嬷嬷对他是一样的心态。
这可是穆晏华。
是东厂厂公,是九千岁。
所以宁兰时在捕捉到那一刹那的变化时,不仅没有羞愤绝望,反而松了口气。
——他知道穆晏华想从他身上看见什么了,也知晓穆晏华在他身上找的满足感究竟是什么。
不是真正的“乖”,而是明明不乐意,却不得不向他低头。
他真的……很恶劣。
明明居于高位,有这么多人跪拜在他脚边,他却还是会对压弯一根树枝亦或是竹竿而兴致勃勃。只怕就是折断了,他也能兴奋好一阵。
“……”
宁兰时瞬间便从这段时日的混沌中清醒,却也觉得可悲。为自己。
因为他方才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潜意识已经开始依赖穆晏华了。所以他睁眼醒来时才有几分崩溃,他怎么能真的将穆晏华这样的人当做可以停泊的岸。
他是他唯一的稻草不假,他们在同一艘船上也是真,可他绝对不能真的依赖穆晏华。
宁兰时眼睫微颤着,遮掩住了眸中的神色,声音还是轻轻的,像受不了这份沉默折磨似的开口:“哥哥……”
穆晏华捻着手底下细嫩的皮丨肉,语意不明:“你连你生母的面都未曾见过,却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消息?”
穆晏华垂首,脑袋与宁兰时的头交错,他的唇轻轻贴在宁兰时的耳畔,因那是宁兰时的敏丨感地方,所以宁兰时不可避免地轻颤了下。
就听他话语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情绪,如同毒蛇吐信般低语嘶嘶:“十七,原来你这般在意血脉亲缘啊。”
宁兰时又明白了。
穆晏华会因他称呼他父皇作“皇帝”而高兴,那是代表宁兰时不在意血缘,可如果他在意亲缘……
这朝上,有太多或近或远的血亲了。
“……我,”
宁兰时不过是停了半息,便低下了声音,仿佛真的在与穆晏华耳鬓厮磨:“哥哥,我只是因为嬷嬷,所以想知道我生母的事。”
他小心地攥住穆晏华的袍角,轻声道:“嬷嬷是因为我母亲所以才对我这么好、这般爱护我的。”
这话并没有说错,嬷嬷总是与他说,护好他,是她答应他母亲的事;说让他顺利长大,是她能为江解意做的最后一件事。
宁兰时就很想知道,他的母亲、江解意、玉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知道她的一切,想知道为何她能让嬷嬷赌命来护他。
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家。
从古至今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宁兰时身在其中,自然知晓。
而江解意当年拼尽一切都要护住他,这是宁兰时能够感受到的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最纯粹的爱了。
亦是唯一的。
宁兰时几乎是自虐般想知道,如若江解意没有死,如若他还有母亲、母妃,他会有一个怎样的母亲,他会怎样长大。
穆晏华有一瞬升起了一个念头——就是不说,吊着宁兰时。
但他微微推开后,凝望着抿着唇看着脆弱又可怜的人,宁兰时身后有什么,穆晏华是最清楚的。
这么多年,独自一人在宫中,无论往前还是往后,都没有人接或扶一把。
一如当年他刚入宫后学完规矩分配至宫中,除却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只能挤破头去猜主子的喜好。
穆晏华走了一瞬的神,随后他收手,淡淡道:“用过早膳后我会让赵宝整理好给你。”
东厂成立在玉妃进宫之前,所以玉妃的生平东厂都有记录,不说细到她今天见了什么人,但一些轨迹还是有的。无论是玉妃上过女学还是当年进宫前她就在京城名声赫赫……
虽然穆晏华对他没了兴趣,但到底还是答应这事了。
宁兰时微不可觉地放松了些,迟疑了下,还是先顺着穆晏华之前的意思,在穆晏华脸侧落了个轻吻:“谢谢哥哥。”
和他想的一样,穆晏华虽没推开他,可眉眼有几分索然无味。
真恶劣。
难怪被人称作恶鬼。
于是乎,这顿早膳就用得赵宝和小圆子以及其他宫婢们大汗淋漓。
实在是穆晏华看着面色淡淡的——他通常这副表情时,就处于一个阴晴不定的状态了,属于他们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着他的“尾巴”,那真就是一场浩劫。
故而赵宝和小圆子他们都变得更加小心起来了。
宁兰时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也不希望穆晏华在旁侧散发如此浓烈的压迫感,可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去哄穆晏华。
说到底,穆晏华就是一个疯子。
他怎会明白要如何讨好一个疯子?
宁兰时垂眼用过早膳后,穆晏华便叫赵宝把玉妃的生平记录送到宁兰时手上。
赵宝低声应是,在穆晏华起身走后,没忍住又看了宁兰时一眼。
宁兰时莫名:“……?”
不过好在穆晏华离开了东宫,这凝重的氛围终于轻松了起来。
宁兰时活动了下身子,就带着小圆子去了存书的书房里。他没打算碰奏折,今日惹穆晏华不快比较多,穆晏华还拿静妃试探了他,他若是此时去碰奏折……以穆晏华多疑的性格,只怕他在他那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信任又要崩塌。
宁兰时不是不想理朝政,而是比起朝政,他更想自己活下去。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怎样伟大的人,他很自私,如若杀一百个人能活他一个,他一定会选自己。
所以……
宁兰时垂下眼,眸色不明地闪烁了下。
他在心里自嘲一哂,心说他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这么厌恶抵触穆晏华的。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只不过宁兰时现在还没到穆晏华那一步,被逼着为了活下去要不停地杀人,可他究竟会不会到那一步……
宁兰时也不知晓。
没面临那样的选择前,他说不准自己的心。
“……殿下。”
在宁兰时抽出一本书后,小圆子便小心地问了句:“您与厂公闹矛盾了?”
宁兰时稍顿,看向他,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的…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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