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承若有所思的点头,“是吗?陈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姜余道:“听说是管海外丝绸貂皮的外贸买卖。早些年很是显赫,如今没落了,到了陈诚这一辈更是直接丢了皇商身份。”
顾文承道:“像是国外进供的羽衣羽缎、猩猩毛毯什么的,是不是都是陈家管?”
姜余道:“好像是。”
顾文承轻笑一声,然后主动转移了话题,开始和姜余交谈起了其他事情。
…
三天后,一次朝会上,有人公然弹劾平昌伯府大老爷李正儒,荒淫无度,因强卖小妾不成,竟然逼死对方一家老小,他依官做势,买卖官职,还敢染指贡品,听说海外进供给内庭的东西,都要过一遍平昌伯府,等平昌伯府挑剩下的,才会送到宫里来。
弹劾的官员一口气说了对方七八项罪名,然后又开始弹劾平昌伯府的二老爷。
平昌伯府二老爷徇私枉法,外任期间更是明价受贿,短短两年时间他所在的县城就亏空十五万两文银。后面还有关于三老爷和四老爷的弹劾奏章。
一时间,平昌伯府是墙倒众人推,弹劾平昌伯府的奏章更是一副一副往上递。
第131章 利
在短短时间内,偌大的平昌伯府就如同一个四处漏水的大船似的,各种生事。
而且,不仅是平昌伯府出事,就连与平昌伯府亲如一家的永宁侯府也开始出事。
就在平昌伯府的几位老爷接连被上奏弹劾的时候,朝廷上弹劾永宁侯府的奏章如同雪花似的开始飘起来。
其中,有一道江右粮道弹劾永宁侯的奏章一出,顿时把官场上下惊的不轻。
几年前,江右福州大坝被大水冲毁,原来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当时永宁侯外任为江右、江南、丹阳三省总督,掌管三省军政要务。
可是永宁侯却中饱私囊,外任期间江右的粮库空缺,偏偏当时朝廷攻打草原,江右等地必须从粮库中往京城调粮。
而当时江右粮库空虚,无奈只能向当地老百姓强行收粮,之后为了平账,福州安县的县令陈仁胆大包天,他竟然让人私自炸毁大坝,大水淹毁农田和村落无数,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这件事的发生,永宁侯作为当地总督必定责无旁贷。
而且当时那陈仁虽然是个七品县令,但对方的夫人却是永宁侯府的小姐,而且陈仁一向与永宁侯府走的近,每逢过年过节陈府就往永宁侯府送的礼,仅是最近几年,陈家往永宁侯送礼单的白银就有十一二万两,其他礼品更多。
此消息一出,顿时震惊朝野,不少人都惊叹陈仁的大胆,永宁侯的大胆,还有江右官场上那些官员的大胆。
陛下震怒,当即查办,江右官场上几十位官员瞬间落马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明明即将就要到一年一度欢快的过年时光,但整个朝廷上上下下一点喜庆气都没有。
晚膳后,嘉隆帝照常在万寿宫看奏章,这份奏章是这些日子以来嘉隆帝见到的为数不多的报喜的奏章。
澎湖巡检司上奏,三个月前海军都司佥书张弘范再次大败倭寇,并缴获三万两黄金、八万两白银,古玩珍宝不计其数,另外琉球的港口也在快速建设,海军也已经清出了海上航道,可以使来往贸易船只在海上安全航行。
看见这副奏章,嘉隆帝眉头舒展。
接下来,嘉隆帝就看到有人上奏该如何处置平昌伯府的奏章。
平昌伯府是嘉隆帝的外家,嘉隆帝的亲生母亲乃是平昌伯府二房的女儿,但是这些年过去二房子嗣青黄不接,如今反倒是大房更争气些,这次永宁侯府的事也多多少少牵连到了平昌伯府。
如今要到底如何处置平昌伯府的人,还真是让嘉隆帝有些犯难了。
因为若真的说平昌伯府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也不至于,最多就是贪了些小钱,弄出了一两个人命而已。说句难听的话,像这种大户人家,谁家手里没几条人命官司,只是都没闹到明面上罢了。
此时万寿宫殿外,凝妃跪在地砖上,她一身素衣,头上未带任何钗环珠翠。
张禄海上前低声劝道:“凝妃娘娘您快点回去吧。”
凝妃脸色憔悴苍白,“陛下,真的不愿意见本宫吗?”
张禄海叹一口气,“凝妃娘娘,如今平昌伯府和永宁侯府的事是闹的朝野震荡,但您是陛下的亲表妹,你身边还有六皇子,您……”
凝妃没有等张禄海说话就立马开口打断他。
“就因为本宫出自平昌伯府,本宫是皇上的亲表妹,本宫身后还有六皇子,所以本宫才更要祈求陛下谅解。而且,本宫绝对不相信父亲和叔叔们会贪污枉法。”
说着凝贵妃跪着向前挪动两步,大声朝里面道:“陛下,求陛下明鉴,臣妾的父亲和叔叔们是绝对不会贪污的,肯定是有贼人陷害,求陛下做主啊。”
“陛下,臣妾的父亲和叔叔们是……”
张禄海猛然脸上大变,此刻他顾不得外面的凝妃,急忙赶回屋内。
张禄海快步走进内室,看见坐在主位的嘉隆帝后,心中猛的咯噔一下。
之见嘉隆帝面色深沉的坐在主位上,张禄海躬身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凝妃娘娘她……”
“凝妃失仪,作为后妃妄议朝政,着降为嫔位,禁足半个月。”嘉隆帝淡淡开口。
张禄海明白,陛下这是看在凝妃娘娘是自己亲表妹的份上心软了,或许也有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同时也未尝不是对平昌伯府心软,毕竟对方是陛下的亲外家,也是陛下登基时最大的助力之一。
“嗻。”张禄海领旨转身走出去。
…
此时此刻,顾文承跪在师父面前,整个书房里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别无其他人。
刘嵩面容严肃的看向下方的顾文承。
而顾文承脊背挺直的跪在下方。
刘嵩道,“这些日子,朝堂上关于平昌伯府上奏的奏章里,有你的影子?”
顾文承道:“有。”
刘嵩微微眯起眼睛,“江右粮道状告永宁侯府的事,也有你的影子?”
顾文承道:“学生只是无意中开了方便之门,并没有出力。”
刘嵩一掌重重的拍在旁边的椅子扶手上,“愚蠢!你知道这事多么大的事吗,你就敢出力。”
顾文承耿着脖子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刘嵩继续骂道:“如今永宁侯府必死无疑,可是平昌伯府呢?平昌伯府可是陛下的亲外家,大周朝老牌勋贵,更有从龙之功。别说平昌伯府私底下弄死几个人,就是他家子弟当街打死人,你信不信人家照样能活蹦乱跳,秦楼楚馆、勾栏瓦舍照样出入如无人之地。
你以为整个上京城的人都不知道平昌伯府那点破事吗?你以为都察院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为什么没人上奏弹劾,就因为上头护着!因为上头庇佑平昌伯府,所以那伙子烂人就能享受别人所不能享受的权利。”
顾文承道:“学生知道,可学生不服。”
刘嵩被气笑了,道:“你不服?你不服有什么用!难道你不服就能让陛下不再偏心外家,你不服就把平昌伯府拉下水。顾平仪,你以为官场是什么?你以为官场是非黑即白的吗?你以为官场上有奸臣和忠臣吗?你以为官场上会把好人坏人分的明明白白吗?”
刘嵩就那么坐在哪里,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平白让顾文承喘不上起来。
“顾平仪,若你有这种可笑的想法,我劝你别做官了,直接辞官去吧。”
顾文承微微一怔,“老师……”
刘嵩看着面前的学生,叹了一口气道:“官场,从来都不是讲究非黑即白、善恶忠奸的地方,更不会单纯的去论好人和坏人。官场是利益,是陛下的利益,是朝臣的利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利’字,你在官场上寸步难行。”
听着老师如此直白的话,顾文承此时竟说不出去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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