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14)
“王爷,一个姓风的江南马商送来一块鹿肉,说是谢谢王爷没有治他犯上之罪”
“鹿肉那就做了吧”秦宇刚迈出门口,星光灿烂映的他满眼,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隐隐的动了,他突然回头对王蒙说“给我查查这个马商,越详细越好”
“是”
王蒙站在身后看着秦宇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向王府外走去。
围猎专用的高台上,秦宇一袭黑色的猎装,眼神涣散的看着下方的追逐。两日前让王蒙查的东西已经送到他手上了,很齐全,风氏江南人氏,世代为商,三代单传,秦宇甚至连他家旁边从前住了什么人都了解一遍,越是详细,就越不可能和穆小侯爷有关系。
“参见王爷”
多好听的声音,秦宇转头,风旭之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他,他眼神微动,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下吧”
“谢王爷”风旭之有些惊讶的坐下。
秦宇看着前方,半晌,看着前方假装无意的问“你可与滇城候有关?”
“滇城候?”风旭之奇怪的看着秦宇“在下从没听过?”
“那你母亲家姓什么?”秦宇转头看着他追问。
“母亲刘氏,也是江南人氏”风旭之略微欠身回答。
唉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这些不是白纸黑字已经写在上面了吗?自己到底想追问一个什么结果。
秦宇眼角微微眯起,看着台下,想给自己荒唐的行为找个解释,好久他才仿佛找到了原因,起身边走边说“走吧!我们骑马去”。
骑骑马吧!我已经好久没和你骑马了!
晋王来到了猎场,众人识趣的退了下去,秦宇骑在马上随意的在草地上逛着,风旭之策马跟在后面,神色坦然。
一只灰色的兔子从旁边窜出,秦宇抬起手臂,张弓、瞄准、放箭,一气呵成。侍卫跑过去捡起猎物,秦宇下意识的转身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而风旭之竟然也仿佛在等着他的目光,秦宇觉得他嘴角还有一丝笑意,像极了年少的绍筠。
实在太像了,这围猎不知是对是错!秦宇心底一疼,转回身不敢再看。
风旭之大概觉得冒犯,收回目光,赞叹说“王爷好箭法”
“你真的没有姓穆的亲戚吗?”
“没有”风旭之摇头说。
“是啊,怎么可能那么巧”秦宇低声感慨。
四年了,秦宇以为时间已经让他不在伤痛,可是见到风旭之后,他才明白,那种尖锐的疼痛没了,但漫长的时间,让穆绍筠的死已经融入到他的生命,每每想起竟是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孤独感。
风旭之柔和的声音再次飘来“王爷一直询问在下,是有什么人与在下相像吗?”
“你很聪明”秦宇看向他。
“小人冒犯”风旭之半低下头,眉心聚拢,脸上有一丝惶恐。
这害怕也像!太阳在风旭之身后缓缓下降,照的他浑身金灿灿的,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嗯,我有一位故人与旭之长得很像”
“王爷找不到他了吗?”他的表情藏在光里,让秦宇看不清。
远处山脚下,春风吹过,树木一阵阵摇晃,哗哗的响声回荡在耳边,秦宇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他死了”他紧紧握住缰绳,好让手上的颤抖不那么明显。
“生了重病吗?”风旭之的声音依旧温柔。
“他死在战乱中,本王做了件傻事”秦宇终于控制住了颤抖的手掌,却不敢吐出下半句,良久才鼓起勇气“是本王害了他”
天地间一时无言,半晌,风旭之才安慰他说“王爷,节哀”
节哀?呵呵为什么要节哀!秦宇转身看着他,突然笑了“本王不要节哀,不节哀也挺好的”
风旭之一愣,暂时忘却了礼数,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秦宇不能直视他的目光,别过脸调转方向。
“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本王今日很高兴,旭之到我府上喝酒吧”
“谢王爷赐宴”
晚上,秦宇喝了好多酒,自从他起兵以来就没有喝过这么多,他记得他睡倒在桌子上的时候仿佛看见风旭之正看着自己,那表情是的担忧吗!
王府,王蒙穿过垂门,站到书房门外“王爷,末将有军报呈上”
其实自从风旭之出现后,王蒙一直有点担忧晋王,不过事实上晋王该忙什么忙什么,仿佛从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进来”
秦宇坐在书桌后面正低头写奏折,王蒙识趣的站在一旁等候,秦宇写完后轻轻放下笔,才问他“什么事?”
“王爷,新城、渔阳的新兵,缺少盔甲兵器,请拨盔甲五千副,朔城,战马多已老迈,宋毅将军请拨战马三千匹,广灵守将潘老将军,自称年老体弱请求告老还乡,荐副将薛任山为广灵守将。”
“渔阳和新城的盔甲让府库拨给,若不足让范相安排人打造。告诉潘老将军,他的请辞本王收到了,我会亲自写奏折禀报陛下,请陛下定夺。至于宋毅将军的战马嘛”秦宇沉吟一下才说“暂拨给他五百匹,剩下的和谈之后,本王自然就会给他”
“是”王蒙答应着没有离开。
秦宇看看,继续问“还有什么事吗?”
“胡地信笺,要王爷亲启”王蒙说着双手将信笺呈上。
秦宇接过信笺“果然如此”
“王爷,何事?”王蒙见晋王面露喜色,笑着追问。
秦宇对他说“呼延已经派出使者,信上说两日后就会到达宣城,你马上到驿馆安排迎接使者的事宜,不可怠慢”
“何人为使?”
秦宇眨着眼睛说“你猜?”
“呼延泰?”王蒙试探着回答。
秦宇眉毛一挑,笑着说“王蒙,你也不太笨嘛,哈哈”
王将军无缘无故受了嘲笑,脸色一囧,为避免晋王继续取笑他,赶紧告辞办事去了。
后园
五月了,即便是在宣城花也都开了,微风吹拂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秦宇坐到小亭里,看着被风吹过的树梢,又想起了风旭之。
其实秦宇并不如王蒙想的那般无事,相遇依旧牵绊着人心,但是他已经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人,多见徒增悲伤。可是放下太难了,他放不下一个那么像绍筠的人,想抓着那一丝联系,尽管只是一个与他相似的人也好。
宣城北门,王蒙和范文田率一众文武迎接呼延泰,将人带到驿馆。
“王子殿下,请先行歇息,稍后晋王会在府内备好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末将就先行回去禀报晋王”王蒙笑着对呼延泰说。
“那就多谢晋王的美意”呼延泰客气说。
王蒙点点头,刚想离开,呼延泰却问他“王将军稍后,上次与王将军同去呼延城的文侍卫可在,小王与他还有一约”
王蒙愣了一下,想到之前秦宇的话,难道呼延王子想确定文侍卫到底受没受罚?向来不会拐弯的王蒙斟酌一下说“文侍卫殿下在酒宴上会看到的”
傍晚,王蒙引着使团一行人来到晋王府邸,呼延泰骑在马上,远远的看见晋王府门口,一众官员簇拥着中间一人,青年身穿黑色烫金蟒袍,此人应该就是晋王。
“殿下,别来无恙”秦宇迎上施礼。
呼延泰这才看清中间的蟒袍青年,心里一惊“文兄,原来是你!”
秦宇仰头笑了笑,略带歉意的说“呼延城一别,本王甚是怀念殿下风采,当初不得已而欺瞒,望殿下不要介怀”
“城中偶遇,已知文兄不凡,如今才知,竟是小王眼拙了”呼延泰已经恢复了神色,他虽然惊讶,但却并不太难意料。
秦宇笑笑,引他入府,宴会开始,众人落座,秦宇和呼延泰一桌坐于上首。
“呼延城时,敌友未明,本王不得已隐瞒身份,多有得罪,自罚一杯”秦宇说着一饮而尽。
“王爷不必自责,倒是小王不知王爷身份,多有怠慢”呼延泰也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秦宇笑了笑,想起那擦着他耳边划过的箭羽,王子殿下可没有怠慢自己“不知呼延王对通商一事如何处置”他放下酒杯笑着问。
“木托成为两邦通商之所,呼延并无异议,只是此地防卫,呼延还有些疑问?”
“不知是何疑问?”
“木托城毕竟在两邦边缘,一旦有事,如何是好?”呼延泰看着他,目光闪烁,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本王提议在城中各置一名易市官,分管两邦通商之事,人选两邦自行选定,再由两邦各派出步兵五百,骑兵五百,为城中秩序的维护以及防止流寇劫掠,殿下觉得呢?”
秦宇笑吟吟的看着他,他明白呼延其实还是担心大雍的诚意。
“王爷所虑周全,小王十分赞同”呼延泰点点头,此举公平合理,他没有异议。
又交谈了几,呼延泰放下酒杯说“呼延城允许汉人进入,希望宣城也能如此”
“这是自然” 秦宇忽然笑了,看着他说“为避免两邦误会,两邦官员、勋贵不得介入,若有商货所求,需经本国商人处理,商人护卫人不许超过一百人,两邦商人必须在两国官府登记在册”
“这是自然”呼延泰还是淡淡的回答,没有一丝不满。
宴席即将结束的时候,秦宇又举杯敬呼延泰,带着些许市侩的笑容说“之前都是两国之事,如今本王倒是有一笔买卖要与呼延王室做”
呼延泰收回看向舞者的眼神,奇怪的问“不知是什么买卖,令王爷亲自提起”
“本王想向呼延购买军马”秦宇看着他说。
“军马?不知王爷购买军马是想对付那一部落?”呼延泰不动声问。
“哈哈,殿下不要担心,和谈通商刚刚开始,大雍岂会轻起战端,陛下平定明月之心日切,买马自然是为了南下与明月作战”秦宇说着,冲呼延泰狡黠的眨了一下眼睛“本王身为臣子,自然该为陛下分忧,所以希望殿下成全”
呼延泰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他是真是假,便推说“原来如此,兹事体大,我需要禀报父王后才能答复王爷”
“自然,本王就暂候佳音了”秦宇也没追问,点到为止的称谢。
月上城头之时,宴会终于结束,秦宇亲自送呼延泰到门口。
“王爷不必远送,请回吧”
“改日本王还要再宴请殿下”
呼延泰拱手谢礼,刚要转身上马,胳膊被拉住,秦宇凑到近前说“还有一事,请殿下注意,大雍呼延刚刚结好,汉胡尚不能平息昔日之仇,所以木托城内一旦胡汉分歧,万勿擅自动武,一旦有人命官司,于殿下和本王都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