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武史略 上(141)

　　行辕内，晋王殿下看着干干巴巴的景致，长叹一声，觉得索然无味，实在是当年离开搬得太过彻底。
　　微微仰头北望祁山，晋王殿下有点怀念，嚷嚷俗世似乎唯有雪顶算是一处桃源，尽管冷了些。并非俗世不好，只是纷扰多了晋王殿下也略微有些累，想喝一杯清酒，不必担心醉倒之后。
　　一阵清风吹进，吹落书架顶的画轴，秦宇看着那落满灰尘的熟悉画轴，轻轻的笑了，摇摇头推门离去。
　　大侠，也不知你在不在，本王需要一杯寒风下的热酒。
　　祁山脚下
　　“在这里等本王”
　　“是”
　　秦宇跳下战马，踩上山林，仰头看着雪顶，阳光下晃得满眼花白。
　　祁山雪顶，阳光倾泻而下，反出一片晃眼的亮光，盛夏的暑气尽管传不到这山上，但仍让祁山厚厚的雪线下降了不少，露出下面黑色的山石。
　　石屋内
　　白云飞独自坐在桌前，喝完师父那壶酒后，他便离开了，沿着羌地，一直到达明月，他浪迹了许久，却最终沿着茫茫祁山，回到了这里。
　　“我该亲送你贺礼才是”也许就能彻底了断。
　　目光随意的向外撇去，白云飞英俊的眉微微抬起，秦宇！！身形一动，他忽然从后面的窗子离开，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瞬间就逃了。
　　白大侠终于发现，亲送贺礼这件事，太难了。
　　呼，晋王殿下长舒一口气，雪顶天高云阔，即便是夏季也是寒风凛冽，他提着一壶酒，看看石屋，又看看身后的群峰，觉得即便见不到白云飞，这趟来的也值得。
　　推开石门，屋内空无一人，秦宇将酒放在桌上，叹息一声，摇摇头又推门离开。
　　过了一会儿，白云飞回到石屋，看着桌上的酒发呆，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拿起那壶酒追了出去。
　　风卷起白雪在山道上轻轻的飘，人影消失的那么彻底，白云飞出神的望着山路，一瞬不知到何处寻找。
　　嘿嘿··晋王殿下躲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看着愣头愣脑找不着自己的大侠，笑的得意，你这个榆木脑袋，还跟本王玩神秘。
　　白云飞背对着他，似乎被他消失的如此彻底给惊住了，秦宇嘴角勾起一点坏笑，脚尖一点，提气轻身，向白大侠的身后袭去。
　　“嗯？”白云飞觉得身后有劲风袭来，下意识的一躲，一掌推出“秦宇？”他脸色一变，迅速的收了掌下的劲气。
　　晋王殿下只觉得自己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砰的一声摔到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白云飞！”秦宇揉着手臂说“你太卑鄙了！”故意等着埋伏自己。
　　白大侠躲避，挥掌一气呵成，对付晋王殿下真的不用埋伏，这也就是白云飞，看见是他还能收了劲气，换了别人，这会儿晋王殿下就昏迷了。
　　“你怎么样？”白云飞跑了过去。
　　“死啦！”
　　“····”白云飞检查一下，然后冷然的说“你没事”
　　“白云飞，你幼不幼稚，居然故意设计我”晋王殿下不忿的说。
　　白云飞将他一把拉起来，淡淡的说“是你偷袭我，学艺不精难道还要怪我”
　　“····”晋王殿下被噎的说不出话，许久憋出一句“万一你一掌打死我怎么办？”毕竟本王也挨打了，你怎么能一点歉意都没有呢！
　　“不会，我学的很好”
　　“····”
　　本王为什么提壶酒，来看这个只会噎自己的大侠！
　　石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晋王殿下气自己学艺不精，气话不多却句句刁钻的白大侠，每每让他哑口无言。
　　至于白云飞的沉默，心思就多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瞧了一眼秦宇问“你怎么发现的？”
　　“当然是因为本王神机妙算”秦宇觉得挽回了面子，笑嘻嘻的说。没有人的屋子怎么可能这么干净，还带着一点暖意。
　　白云飞想追问，只是看着他这副样子，真是懒得询问，扫见桌上的酒壶，神色低了一分说“喝酒吧”
　　“好”
　　白云飞取出小炉温酒，酒香逸散，晋王殿下捏着酒杯，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心情畅快，靠在那里话也懒得说，白云飞瞥着他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酒壶空了一小半，秦宇终于收回目光，问“这一年，你到底去哪了？”
　　“在大雪山住了一阵子，后来去了明月”白云飞举杯遮住目光。
　　唉··果然潇洒！秦宇笑笑冲他说“大侠，你我相识六载，但对坐饮酒的次数寥寥无几，你说咱们还算不算朋友？”
　　寥寥无几吗？那为何铭心刻骨，白云飞看看他，嘴唇动动说“不是朋友”
　　咳咳··秦宇斜了他一眼，无奈摇头“是本王高攀了，枉我还跑到大雪山探望你”
　　“探望？”白云飞转头“什么时候？”
　　“去岁九月，我到江源郡巡视，我回来的路上碰上了山贼···”
　　晋王殿下嘟嘟囔囔，白云飞愣在那里，根本没听见他后面的话，他只记起京城时，秦宇曾说亲自来送喜帖。
　　“大侠”秦宇看他奇怪的样子，眉头动了一下，问“你那时在哪？”
　　“····”白云飞回神没有说话。
　　“你师父··”秦宇看着他，不确定的说“撒谎？你在大雪山”
　　大侠还是沉默，晋王殿下很不满，拄着下巴问“他为什么撒谎？我又不是··”
　　“好了”白云飞见他追问不止，打断说“大雪山一向严谨，怎么可能谁来找人，都让见”
　　这和严谨有什么关系！秦宇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撇撇嘴说“你师父可真是我生平所闻最奇怪的人了，你也不是姑娘家，还把你藏着”
　　“不许说师父”
　　“是，大侠”
　　晋王殿下毫无顾忌的翻了个白眼，白云飞瞧见也没有理会，他心底对师父的做法也略微有些不满。
　　站起来，白云飞走到一旁，从床上找出东西放在秦宇面前“送你”
　　送我？秦宇看着桌上，这是一把剑，他拿起来解下缠在上面的布条，然后晋王殿下看着这把大侠送的剑，一时有些愣住。
　　这剑··真是太普通了！普通的剑鞘，普通的剑身，普通的把手，连穗子都没系一个，这白大侠是在讽刺自己剑术太差？
　　“你干嘛送我一把剑？”
　　“贺礼”白云飞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贺什么？”晋国这阵子大灾小难不断，晋王殿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贺你成亲”
　　噗··秦宇一口酒喷了出去，差点呛死自己“你哪里听说我成亲了？”
　　“京城时”白云飞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你说的”
　　“喂，我好歹也是晋国之主，成亲这种事，要昭告天下的好不好？你这是到哪隐居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成亲？”
　　“不成了”秦宇拿起那把剑，仔仔细细的看着，想在它朴素的外观上，找些不同凡响的亮点。
　　“为什么？”白云飞终于有些理清了思绪，追问他。
　　你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晋王殿下倒杯酒，看向他说“因为他投敌了”
　　白云飞张张嘴觉得该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秦宇，但又不知该如何说，心底深处，有一丝丝喜悦爬出。
　　“这就是你送我的成亲贺礼，也太寒碜了吧！”
　　晋王殿下一开口就打断了白云飞喜悦，他还是很怀疑这份贺礼的诚意，真的不是用来讽刺自己的？
　　“那就还给我”白云飞见他那挑剔的样子，伸手就去夺。
　　晋王殿下眼疾手快，将剑抱在怀里说“送了这么寒碜的礼物，还好意思往回抢？”
　　“你··”白云飞瞪了他许久说“幼稚！”
　　“你才幼稚”秦宇撇撇嘴又想起最初那茬说“还躲起来偷袭我”
　　“是你偷袭我”
　　“还仗着武功高欺负人”
　　白云飞跟不上晋王殿下的胡搅蛮缠，冷冷的斜了他一眼，耿直的说“会些拳脚的都能欺负你，谁叫你只是个三流身手”
　　啪！晋王殿下站起，将剑拍在桌面，看着白云飞平静里带着点不屑的目光，迈出一步，然后···
　　“饿了”
　　白云飞脸上错愕了一下，看白痴一样的看着歪在床上的秦宇，大侠这辈子的决斗，没有这么草率结束的时候。
　　他勾勾嘴角，转过身说“萝卜汤”
　　“好”
　　白大侠的萝卜汤里多了肉，晋王殿下吃光肉，剩下汤，喝尽半壶酒，然后如愿以偿的醉在了白云飞这里。
　　梦中，那黑衣刺客手持长剑，紧紧追在身后，秦宇翻过一座座山，却怎么都甩不掉，筋疲力尽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晋王宫，宫门哗的一下打开，王亮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过来。
　　秦宇躺在那里，头轻轻的晃着，白云飞警觉的起身，听见他不同寻常的呼吸，上前几步。
　　“秦宇”
　　“谁！”
　　秦宇刷的睁开眼睛，感觉身边有人，直接抽出枕下的匕首挥了出去。白云飞伸出的手还没碰到他，顺势捏住他的手腕一推，匕首飞出去，当得一声钉在门上。
　　“秦宇，是我”
　　云飞？秦宇看了他一眼，迷迷糊糊的问“你怎么在这？”
　　“是你来找我的，这里是祁山，你忘了？”白云飞皱眉看着他。
　　祁山！秦宇恍然大悟，有些后怕，还好白云飞武功高强，否则就受伤了，自己这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白云飞点亮了桌上的灯，又坐到他对面说“你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秦宇不在意的说“梦见一个刺杀过我的刺客”
　　“什么刺客？”
　　“····”
　　我哪知道，知道就抓住了，秦宇心里嘟囔了一句，看见窗外已经完全墨黑赶紧起身。
　　“你要回去？”白云飞看他的样子问。
　　“宣城还有些事，不能久留”
　　白云飞没出声，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站在身后看他，秦宇将匕首插进腰间，拿起白云飞送的那把剑。
　　“你要不要到宣城转转”
　　“··好”白云飞点点头，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样子。
　　秦宇倒是诧异了一下，他随口一问，没想到白少侠真能答应，以前他也问过，白云飞都避之不及，这回倒是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