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 中(53)
“确实。”
会议又进行了几个小时,李重岩写废了很多张纸。最后厅中的人渐渐散去,一种嗡嗡的白噪音充斥了会议厅——这是中央主机运转时会发出的声音。李重岩靠在椅子上,按压自己的眉心。
头又开始疼了,最近几个月总是莫名的头疼耳鸣,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可能是太累了,李重岩想,得回去吃点药,然后休息。
他坐了一会儿走到外面去,觉得胸闷,拉开些领带,来到大楼的弧形瞭望台,撑着栏杆看外面平坦而贫瘠的土地。春风吹过了玉门关,变得狂躁起来,风声像浩浩荡荡的芦苇,倒伏在地。
发射基地高耸的瞭望塔上点着灯,巨大的圆形光斑投射在地面上,照出树木和楼房的阴影,把远处的天空也照成紫色。在这样巨大的事物下,李重岩的身影显得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斑点。
他撩了下头发,脱掉西装外套挂在栏杆上,给符阳夏打电话:“他们说用速度更快的飞行器搭载核弹舱。我觉得能完成这项任务的只有坐标仪,毕竟它已经能超越光速。”
电话对面停顿了半晌,符阳夏的声音才传出来:“是MH-RT-500式坐标仪吗?好吧,我知道你说的就是它。但是......啊,但是......这不对,老李,让坐标仪去做这种事,这不对。”
“近水楼台先得月,核弹舱就将在他们头顶上落下来,难道还要另外传送一座坐标仪过去吗?必不可能。所以只能用现成的。凭借坐标仪的速度,它可以全身而退,所以不会造成损失。”
“这些都只是理论说法吧?我们不能迷信理论。回溯计划的执行队伍还在那里,他们得要靠坐标仪才能回家,我们不能把他们丢下。不能。”符阳夏说,他从座位里站起来,走到窗前。
李重岩紧皱了眉峰,摘掉眼镜丢在旁边的桌子上,撑住鼻梁,站在栏杆前徘徊:“我知道。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你一点都没变过。但是季家必须在这一代消亡,这也是你说的。”
符阳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柔软的胡子都修剪整齐,看起来雅致温和。他没有立刻接下李重岩的话,扶着腰站在窗前敲了敲鞋跟,然后烦躁地背过身去:“嗯,是我说的。其他的我不管,但我儿子在那里,他必须得回来。就这样,他必须得回来。”
“我们还没确定用什么办法,所以不用这么紧张。”李重岩捞起自己的外套离开了瞭望台,“说不定以后还会找到更好的途径。相信科技,相信人的头脑。”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符阳夏捂着眼睛靠在窗台上,他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淡然,但紧蹙的眉峰和发红湿润的眼睛出卖了他,“孩子们都得回家。”
李重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斜着肩膀听电话,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说起另外的事情:“总局里有什么事吗?回溯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这几天在忙卫星的事情,没顾得上局里。”
符阳夏看了眼桌上的电脑,头靠着窗,眼梢瞥见枝头的新叶:“都挺好,没什么事。星河会处理坐标仪上传来的情报,根据最新情报来看,他们动身前往‘新地’了。”
“哦。”李重岩走出电梯,来到外面的大风中,风声擦过手机,传到符阳夏耳朵里,“那我得去看看。在真相被发现之前,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符阳夏翻开桌上一本日记,从封套中抽出相片,他低着头看相片,垂着眼睛说:“你那边风很大吗?为什么这么吵。”
“确实,风挺大的。”李重岩打开车门坐上车,风声就一下被阻隔在外面。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档案袋,坐上车后才打开来抽出里面钉好的纸。
是医疗报告。李重岩翻过几页纸,看到其中某一页的诊断结果,腹腔内检测到异常肿块,疑似肿瘤,演变为癌症的几率为80%。
符阳夏听见手机里没有了声音,问了几句。李重岩淡淡地笑着,把报告纸叠好,放在膝盖上,扭头看着车窗外,他看不见大风:“最近总是头疼,恍恍惚惚的,老是走神。”
“那就去医院看看,你的私人医生该工作了。你总是拼命工作,从来不注意身体。这不行。我们都老了,经不起折腾。”
李重岩的声音与之前没有差别,他的手指抚摸着报告纸上几个字,说:“我跟你说过,我老婆是因为癌症死掉的吧?”
“是的,你说过。我很遗憾。”符阳夏回答,“你说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李重岩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车子正驶上公路,“就是想说,我们的科技都发展到能穿梭时空了,却还治不好人类的疾病。”
*
肖卓铭穿着防护服,塞上弹匣后给自己戴好护目镜。她调试了一下枪支,抬手瞄准对面支架上挂着的假人胸口。假人身上绷着黑色的高弹纤维,看起来是某种新式的防弹衣。
一声枪响过后,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假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肖卓铭放下枪,戴好面罩后走到靶子前查看,测量过弹痕之后捧着文件夹在纸上记录数据。
“子弹被弹开了,”肖卓铭合上文件夹对杨奇华说,伸出水笔点了点被子弹击中的假人胸口,那里有个凹痕,“没打进去,纤维也没有损坏。这是所有测试中最成功的一次。”
她说着走到一边去找到滚落在地上的子弹,捡起来,用帕子包着,放进玻璃罐中。地上有个红点,这是子弹弹开之后的落地点。肖卓铭让星河计算出弹道轨迹,并把数据传送给指挥官。
杨奇华站在假人前面研究黑色的防弹纤维,纤维紧紧地贴着皮肤,他得用刀片才能把边缘挑起来。他捻了一下,说:“高强度生物纤维,用它来做防弹衣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是提取了零号标本的DNA片段制作的,”肖卓铭说,她站在电脑前操作,连上季垚的信号,“拥有这种DNA序列的生物恐怕是真的刀枪不入。我无法想象。”
杨奇华踌躇了一会儿,绕着假人转了一圈,说:“我把爬龙解剖了,典型的爬行动物无孔类。DNA测序过后发现它跟油页岩蜥和蛇齿龙有点关系,杂交种,难怪能长那么大块头。”
“时间对不上,油页岩蜥和蛇齿龙出现得比林蜥还要晚,怎么会在这时候有?这不对。”
“它们本来就不是这个时间该有的生物,”杨奇华说,他语气肯定,“是从别的时空运过来的。一次失败的转运实验,运过来之后就没有运回去,这些爬龙只能永远留在这儿了。”
肖卓铭看着杨奇华,没说话。杨奇华摘掉自己的手套,看了肖卓铭一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来过这里,所以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也仅仅局限于此。”
信号接上了,耳机里出现季垚的声音,肖卓铭报了编号,报告了防弹衣的最新检测情况,并将影像转录给季垚。
“冷兵器测试过没有?匕首、刮刀、箭头、散针等等,我得要知道这些数据。你知道,近身格斗的时候得要提防冷兵器。”季垚扶着树说,他看了看黑沉的天,林下亮起照明灯。
肖卓铭从柜子里抽了一把匕首,直直地往假人腹部捅,刀尖竟然没有刺进去。假人身上连着星河的感应器,很快计算出压力值。季垚看着屏幕上上升的数据,说:“你得去找个强壮的执行员来做实验,你的力量确实太小了。”
“好吧,指挥官,确实该这样。但刚才子弹测试确实是我自己打的枪。”肖卓铭提着刀拧开门,朝外面招呼了一声。很快进来一个体格高大的执行员,戴着面罩,眼神锐利似天外狂沙。
肖卓铭比划了一下,拍拍执行员的背:“就像这样,使劲捅,有多大劲使多大劲,懂了吗?我们在做防弹衣测试,需要你的帮助。”
执行员没有说话,他按照肖卓铭的指示做了,季垚面前显示屏上的数据很快发生了变化。他抱着手肘,静默地看着,旁边忽然有人从灯下经过,影子晃一下,一杯咖啡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