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也朝他的方向来了。
宁秋砚站了几秒,逆着光看清了对方手中的枪。
他想起了那个被铐起来的男孩,一时间关于人口买卖、器官交易,乃至家族仇杀,无数种可能性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拔足狂奔。
房子不远处就是树林,等他冲进去,发现树林里更加难以辨认出路。
在陌生的孤岛,他迷失方向跌倒数次,吉他与帆布包都成了累赘,不得不一边逃亡一边舍弃了它们。
不知跑了多远,脚下忽然“咔嚓”一声,发出了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别动。”
与此同时,有个低沉的人声传来,距离很近。
仿佛就在他的身后。
宁秋砚下意识顿住脚步。
他的脸在奔跑中冻得僵硬,一停下来只觉得鼻腔与喉咙都在灼烧,忍不住大口喘气:“呼——”
“你踩到湖面暗冰,再动就要掉进去了。”
那个声音更近了,宁秋砚这次确定那人就在他的身后。
那是一把年轻男人的嗓音,如此时的风一样冷,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似乎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危险情况,不值一提。
这一路,宁秋砚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他,至少他每次慌不择路时回头查看,他的后面都没有人。
这个幽灵一样的人是怎么出现在他身后的?
宁秋砚霎时汗毛倒竖,这种情况下一动也不敢动了。
脚下再次发出细细的冰面碎裂声。
宁秋砚忽地腰间一紧。
“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单臂环腰晃了一圈,等重新踏上雪地,他才发现对方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这么大一个活人拎到了一边。
冰面应声垮塌入水。
湖面多了个黑洞洞的窟窿。
雪地松软,人陷下去后手机也掉进了雪里。
等宁秋砚趔趄着站稳,那人已经离开了他两三步远的距离。
黑暗中雪地愈白,那个人就愈是一团黑影。
宁秋砚狼狈地喘着粗气,只勉强分辨得出对方长得极为高挑,留着一头长发,不看身形的话有些男女莫辩。
让他怀疑自己眼睛的是,这么冷的天气,那个人的身上好像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睡袍。
他甚至能看到对方与雪地同样白皙的脖颈与露在外面的脚踝。
“先生!”有人在不远处喊道,树林里灯光若隐若现,“先生?!”
“在这边。”男人随意答道。
宁秋砚捡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满满都是雪。
不知道有没有进水。
未等他想清楚还要不要跑,树林里的人们已经走近了。
枯树在夜色中支棱着枝条,张牙舞爪,几束手电筒的白光掠过男人的侧影。
宁秋砚愣在了原地。
“先生,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来人中竟然有年迈的康伯,众人看起来都平安无事。
看到宁秋砚,康伯惊讶地用手电筒想要看清楚他:“是小宁吗?小宁怎么跑这么远来啦?”
宁秋砚整个人还在方才狂奔的状态里,无法思考与回答。
光线刺眼,他下意识用手挡住了脸。
“嗯。”
年轻的男人应了一声,似乎懒得开口一样,很简短。
人们嘈杂地说着话,在讨论要追捕什么。
等康伯给冻得发抖的宁秋砚披上了一件别人脱下来的外套,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以后,那人已经和几个人走远了。
康伯没责怪宁秋砚乱跑的事,安抚地问:“吓坏了吧?”
“康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宁秋砚鼻尖冒出细汗。
“回去再说。”康伯拍拍他的肩膀。
宁秋砚惊魂未定,还在想刚才那个在雪地里的人。
光线明暗中,对方的脸被短暂地照亮,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睛完美得像是画出来的,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轻轻笼着黑眸中亮起的一点光。
那么好看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惊鸿一瞥,宁秋砚有些震撼。
他猜,刚才那个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关珩。
第4章
康伯告诉宁秋砚,他们在追捕几头鹿。
回到房子里时,吊灯已经降了下来,女佣正在点燃吊环上的蜡烛。
擦得油亮的深色木地板、玻璃窗、陶瓷器具与金属画框都隐约反射出温暖烛光,梦回中古世纪。
人们来来往往,一个比一个忙,宁秋砚不知道现在身在哪个厅,只听见康伯吩咐人连夜去检修发电站。
岛上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有自己的发电系统,停电的情况非常少。
听他们议论,应该是大风意外刮断了树木,压断了某处电线。
有人捡到了宁秋砚遗失在树林里的背包和琴盒,给他送了过来。背包已经湿了,琴盒是防水的,宁秋砚蹲在地上检查吉他是否完好。
听到这个,他惊讶回头:“鹿?”
“是的。”康伯告诉他,渡岛的野生动物数量其实很多,但大半都是些食草动物,如鹿、牛、野兔等,关家也有自己的家畜养殖场。
但这晚不是在打猎,只是个意外。
夜里风大,树木倒下的时候不仅压垮了电线,也惊了躲在几头林中过冬的鹿,它们慌不择路,竟然顺着光线冲进了大宅,一番横冲直撞后还冲破了窗户玻璃。
因为伤到人,他们才用了猎-枪。
伤到人?
宁秋砚惊疑不定,想起了雪地上的血迹和那可怕的惨叫。
“有个厨房的小工被鹿角戳穿了腰,挺严重的。”康伯道,“流了很多血。”他叹口气继续说,“好多年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了,今晚不仅是你,大家都没能睡个好觉。”
发生这样的意外一定足够让人们手忙脚乱的。
难怪宁秋砚刚在在房子里一个人也没遇到,反倒是到了外面才看到人。
康伯说:“还好你遇到了我们先生,不然这冰天雪地的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可就有得受的了,湖水会冻伤你的。”
宁秋砚问道:“刚才那个人是关先生?”
“当然。”康伯道,“我想没有人会把他认错。”
虽然已经猜到了,宁秋砚仍觉得不可思议。
他跑出去时没穿外套,脚上也只踩着室内棉拖鞋。
跑了这么一路,他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里早已经被雪水浸透了,冷得嘴唇发紫身体发抖,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康伯给他的衣服。
可是,刚才在雪地里,他看见关珩穿得比他还要少。
他记得对方那在寒风中露出来的脖颈和脚踝,那么穿的话就是普通人也得打哆嗦,关珩一个病人真的没关系吗?
宁秋砚想不出结论。
康伯带他回房,路上说对他说别害怕,最迟明早就有电了。
到房间门口时,康伯又说:“今晚是我们照顾不周,但万一再有什么动静,你可不要再乱跑啦。岛这么大,除了我们就没有别的居民了,你能跑去哪里?要是真跑不见了,我们都不一定能找到你。”
宁秋砚脸上发热,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但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的时候人就是会因为正确的选择而做出错误的事。
康伯眼角笑纹堆起:“但是你很勇敢,这大半夜的,岛上风雪又大,我刚来岛上时也差不多你这么大,遇到这种情况,我可不敢往外面跑。”
宁秋砚问:“您年轻的时候就来岛上了?”
“差不多五十年了。”老人慈眉善目,眼带笑意,“这房子的一砖一瓦,岛上的一草一木,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
停电后没有热水,宁秋砚回到房间,只脱掉湿衣服草草地擦干自己,就哆嗦着窝进了被子里。
半夜出逃后他躺在床上分外清醒,睡意跑得干干净净。
他想着康伯的话,忽然发现了一点:关珩买下渡岛是两年前的事,但康伯说自己来岛上已经五十年了,难道康伯本来就在岛上工作?
他看着天花板,打量这房子,心道难怪外观看起来有年代感,原来这房子那么多早就在渡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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