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唱着安眠曲,缓缓停下,彩色小灯泡一闪一闪,让荆戊有种错觉,仿佛是一只温驯的小动物,正趴在自己面前,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渴望自己坐上去。
有那么一刹那,荆戊觉得面前的不是涂着劣质油漆的木马,而是真正的马,一匹温驯可爱的小马,正等待着主人的骑坐,等待着互相配合,再一起奔向远方。
荆戊眨眨眼,没有立刻坐上去。
他突然转身,向身后看去。
身后空荡荡的一片,黑暗中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没有怪物,也没有兔子。
荆戊脸上依然带着迷茫之色,但是嘴角微不可见翘了翘,一抹冷冷的笑意从脸上一闪即逝。
他平复了表情,转身走上木马,坐了上去。
原本空无一人的旋转木马,当荆戊触碰到木马时,就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人影,都坐在旋转木马上,大部分背对着自己。
等到荆戊坐上去后,便实实在在地看到了那些人影。
大人,小孩,老人。
长发,短发,白发。
所有人都背对着荆戊,坐得端正,姿势看起来有些眼熟,但都沉默不语。
荆戊感觉到了某种诡异的不协调,哪里总觉得很奇怪。
他借着旋转的机会,挨个查看,突然发现整个旋转木马上的人全是男性。
不对,这不是喜欢幻想的女孩子和小朋友才更喜欢的项目吗?
就算是男孩来玩,更多是陪伴自己的女朋友或者小孩子才来,但是这些人也不像是陪伴着谁过来。
还有,怎么所有人抓住栏杆的手姿势几乎是一模一样?
甚至与自己的姿势也有几分相似?
荆戊正想着,突然感受到了身后一股强烈的视线。
又一个旋转,荆戊朝着那股视线的来源看过去,看到了旋转木马的售票员。
那是一只站在旋转木马外面的黑兔子售票员。
不同于白兔售票员在黑夜之中的醒目,黑兔子售票员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几乎完全融入黑暗之中,如果不是那双红彤彤的眼睛,视线强烈的注视着荆戊,荆戊几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黑兔子售票员在外围远远地看着,红色的眼睛仿佛点缀在黑丝绒上的红宝石,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荆戊与之四目相对中,视线仿佛遇到了磁石,被吸引住就无法脱离。
一直到旋转木马重新开始运行,荆戊的视线依然无法脱离,从不同方位扭着脖子朝黑兔子看过去,甚至身子被带动的快速往前,脖子还在使劲往后扭动,一直扭到他感觉到颈椎的剧烈疼痛,才猛地回过神来。
荆戊捂着脖子,感到眼睛同时也在剧烈地疼痛,甚至有液体流了下来,眼睛里酸酸涩涩的。
荆戊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却擦到了一手粘稠的液体。
他把手拿到自己面前,借助旋转木马上的灯光,看到手上的并不是自以为是的泪水,是粘稠的血液。
这诡异的对视,让荆戊不但着魔一般无法脱离,甚至眼里流下了血泪。
荆戊忍不住再次朝黑兔子所在的方位看过去,明明此时荆戊已经转到另一个方向,却刚刚看到黑兔子售票员,再次又与他四目相对。
黑兔子的视线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在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只要有心寻找,就能找到,能对上,再被磁吸住,无法脱离。
荆戊再次感受到了那诡异的吸引力,和无法抗拒的视线粘稠感。
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颈椎的剧烈疼痛,和眼里更多的粘稠液体,和更剧烈的疼痛。
他的眼球,仿佛要爆开了。
荆戊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丝毫不留手,疼痛让他狠狠闭上眼睛,这才脱离了那诡异的视线。
荆戊眼球里血红一片,闭上眼睛,血液流了满脸,甚至染红了他的衣襟。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旋转木马的歌声越来越舒缓,从每个毛孔往四肢百骸里钻,往他的五脏六腑里渗透。
闭上眼睛也无法抗拒这歌声,荆戊猛地睁开眼,透过一片血色,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
旋转木马上的所有人从不同位置,不同角度,都转过头看着自己。
前后左右,最可怕的是正前方的青年,脑袋直接转到了背后,直勾勾看着荆戊,脸上满是血迹,双眼的位置血肉模糊,看起来像是被搅乱一团的肉窟窿。
这张血肉模糊的脸,看起来怎么这么熟悉?
精神恍惚中,荆戊发现自己的视角突然变了。
他发现变成了自己前面的游客变了。
从之前脑袋扭到背后的青年变成了少年。
青年明显个头更高,骨架更结实,少年的骨架更瘦削,最重要的是少年有些叛逆,还戴了一枚蓝色的耳钉。
他的视线能穿过青年了?还是青年突然失踪了?
旋转木马快速旋转,荆戊转到拐弯的视角往后看,看到了自己。
一个呆愣愣坐在木马上,面无表情,浑身僵硬地挺直腰身,与其他人做着一模一样姿势,一模一样表情的“荆戊”。
荆戊恍悟。
原来不是视线变了,也不是青年失踪了。
是自己的位置变了。
或者说,是他的“灵魂”所在的位置变了。
荆戊的身体依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是视线不断跳跃,变化中,一阵阵恍惚。
“妈妈爱你——”
“妈妈喜欢你——”
温柔的歌声情绪越来越激动,仿佛真有一位母亲在声嘶力竭地对自己的孩子倾述自己的满腔爱意。
荆戊的心脏猛地一痛,仿佛被歌声化作的鞭子抽中心脏,抽中最脆弱的一个角落。他的头一阵剧痛,眼前再次恍惚起来。
旋转木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荆戊前面的游客不断地在变化。
又变了,从少年变成了一位中年男士。
然后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旋转木马上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姿势,同一个抓栏杆的动作,看起来都很眼熟。
因为那就是荆戊自己习惯性的动作。
旋转木马上只有男性,因为那就是属于“荆戊”的旋转木马。
所有人都是荆戊,荆戊就是所有人。
小时候的荆戊,青少年时期的荆戊,壮年时期,中年时期,老年时期。
所有的荆戊双眼开始流泪,头疼地开始捂住太阳穴,但是无济于事。
荆戊的灵魂穿梭在不同时期的躯体里,仿佛一道无处可依的游魂,只能感受世间的痛苦,没有可以安家的居所。
荆戊的记忆里浮现出每个年龄段感受到的各种痛苦。
他想起来了。
荆戊想起来,他小时候的父母,根本不是人类。
那是两个被植入执念后只能凭借本能行事的活尸。
荆戊记忆中温暖的家,起初只是一处废弃已久的私人墓地。
甚至他降生的温床,不是医院,不是婴儿床,而是墓室。
荆戊想起来,从他借助人类婴孩的尸体来到人世间时,接触到的就不是正常的人类世界。
他记得活尸父母是一对生前没有孩子的夫妻,记得那对父母根本没有养育小孩的经验,秉承人类社会的道德,为了不投抢奶粉,起初是捡别人不要的、腐烂的食物喂孩子。
他记得按照那种喂法,正常的孩子早就应该被养死了,但是荆戊什么事都没发生,正常的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孩。
——也或许,从荆戊借助死去的孕妇身上诞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他不会是正常人。
荆戊看到了旋转木马上最年幼的婴孩,看起来才两岁多,皮肤苍白,安静地抿嘴对自己微笑,安静地坐在木马上,脑袋扭到背后对自己裂嘴,露出一嘴的乌鸦羽毛。
——那是两岁时的荆戊在墓地里自己捕猎的“加餐”。
荆戊来到婴孩身上,回忆起年幼时的记忆,又去向下一个身体。
少年时期的荆戊,正式进入学校去学习。
那个时候,活尸父母开始慢慢恢复人性,恢复了生前的部分记忆和智慧,开始认真抚养孩子。荆戊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进入了人类的学校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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