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汀突然没来由得感觉到一股深深的厌倦席卷而来,眼前这位年轻的伯爵夫人天真而娇嫩的脸庞也使她感到恶心,令她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不顾形象地扔掉手里的杯子,尖声大喊,命令谁也不许进入房间,谁也不许同她说话——
“王后陛下?”普莉西亚疑惑偏头,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随着她的动作跳动了一下。
克莉丝汀惊醒过来。
“我不会有事。”克莉丝汀说,其实伯爵夫人的探视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但她还是耐心地把对方劝了回去,只是当普莉西亚即将离开房间时,她迟疑了一下。
“普莉西亚?”她说。
普莉西亚回过头。
“我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王后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憔悴,但脊背挺得很直。
“只是一个小忙,不会妨碍到任何人。”
第二十九章
虽然为了庆祝国王的生日, 莫克文王宫对于贵族来说差不多成了一个半开放的场所,但元老院的重点还是首先放到了追查死者的身份以及进入王宫的渠道上。
但吊诡之处在于国王的寝室不比宴会厅,除非提法在里面,否则在无人状态下, 通常差不多每隔一个小时就会有女仆进去整理床铺, 更换熏香和调整摆设。国王本人的说法是, 他最后一次离开房间时里面并没有人。
那位死去的女性虽然没有人能叫得出她的名字,但脂粉下满鼻子的雀斑和高高的颧骨也差不多能确定她不是莫克文本地人,事发之后女官和侍卫的口供也能证明无人见过她。
她简直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国王的房间里, 然后向怒气腾腾的王后(本人矢口否认这一点)递上了那把插进自己胸口的尖刀。
普莉西亚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克莉丝汀的处境, 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不是德维特, 那么此刻被软禁在房间里的人, 会不会就变成了自己?这种想法令她坐立不安, 她必须想办法证实。
因此她冒着被人怀疑的危险,离开克莉丝汀的房间之后并没有回到丈夫身边,而是拐了个弯。
“伯爵夫人?!”一个女官匆匆走出, 差点迎面撞上普莉西亚:“夫人, 请快离开,前面发现了混进王宫的歹徒,卫兵们已经过去了!”
普莉西亚下意识以为她说的是德维特,脸色青白,抓住她的手腕:“什么——什么歹徒?”
“他们发现了身份不明的男人,请快离开……哎呀!”女官突然一个踉跄,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跑出,手肘带起的冲势差点让女官往前扑倒在地, 普莉西亚抬眼, 正好看到那个男人回身提了女官一把, 他的罩袍下露出一点点深色短发——不是她的弟弟。普莉西亚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迎上了那个男人和半眯着眼睛的猫一样,弧度微妙的眼睛。
普莉西亚吸了口气:“……锡兰?!”
那位男子对她脱口而出的名字并没有反应,但看到她的表情后,生生停止了奔跑的动作,由于他回身的动作太大,原本就只是半挂在头上的兜帽终于滑了下来,金铜色的头发在王宫华丽的壁灯下光泽异常耀眼。
他身后的卫兵也在这时追了上来,为首的士兵举起手里的剑:“放开那些女士!你这——”
那个士兵猛地对上男子的脸,不由得卡了一下。
“……奥斯卡?!”
在用母姓格林行走江湖,原本是勒梅那白兰骑士团团长希弗士,眼下是莫克文王宫侍卫队第九小队队员托米的男子完全没想到会遇到那个在另一片大陆的酒馆里萍水相逢、并肩打小偷的的朋友,在他怔愣的时候,他身后的侍卫队其他成员也赶了上来。
在那!我看到他们了!”
“站住!”
“弓箭手呢?”
“不能用弓箭!伯爵夫人在他们手上——”
还来不及整理眼下的情况,希弗士就莫名其妙变成了领跑的人,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被挟持’的伯爵夫人普莉西亚,跑在最后的,则是披着女式罩袍的奥斯卡。
……严格来说,只有奥斯卡是身后那群卫兵眼里的可疑人物。
好在虽然时间短暂,但希弗士在第九小队并没有白混,普莉西亚的刻意配合下,当他们和藏匿起来的德维特会和时,已经暂时摆脱了追兵。
“所以说,”公爵慢条斯理地打量了奥斯卡一通:“现在整个王宫的目光都放在你们身上了。”
在这种敏感时刻非法出现在王宫里的可疑人物,还挟持了伯爵夫人,简直就等同于向元老院自首‘凶手就是我’。
“是整个王宫的目光都放在‘我们’身上了。”奥斯卡坦然自若地接话,好像一点儿都没受到他嘲讽语气的影响。“大门肯定关上了,接下来人员恐怕只进不出,只要他们在王宫里进行地毯式排查,不出三天我们就会被找到。”
德维特微微皱了皱眉。
普莉西亚的反应却比他大得多,她突然伸手拉下奥斯卡的罩袍,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就算对方是个秀美温柔,保养得宜的贵族女性,被这么盯着看上半天也足够令任何一个教养良好的年轻男子感到不自在了,奥斯卡不好和她对视,只得垂下眼睛:“呃……夫人?”
普莉西亚置若罔闻,几乎想从他的毛孔里找到什么线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
“您恐怕是认错人了。”奥斯卡柔声说,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一下被拉歪的罩袍。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伯爵夫人的失望之情,但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完全亮了。”希弗士很实际地说:“我们最好赶紧想想办法,特别是……”特别是普莉西亚在这里。
无论事实如何,对王宫的人而言,他们绑架犯的身份已经是既成事实,除非德维特亮出真实身份——可是另一个大陆的公爵秘密潜入别国王宫,这个罪名也不见得比绑架伯爵夫人好多少。
普莉西亚深吸了口气,看了希弗士和奥斯卡一眼。
希弗士差不多是跟着这对姐弟一起长大,虽然普莉西亚远嫁几年,但从小积累的默契从未消失过,他立刻明白了这位贵夫人的意思,拉着奥斯卡退了几步,为他们腾出一点空间。
虽然这个空间有限得很。
德维特来到姐姐面前,当年普莉西亚出嫁时他才十三岁,遗传自母亲的精致轮廓与五官让他和姐姐站在一起时几乎像是一对姐妹。几年后他们再次相遇,仍旧处于成长期的公爵依旧显得有些单薄——但相对的,他的身高犹如雨后拔节的青竹,普莉西亚即使仰头想要像旧时摸一摸弟弟的头也够不到了。
德维特倾下身体,让普莉西亚在自己的额头浅浅印下一吻。
普莉西亚伸出手抱着弟弟的脖子,在他耳边用近乎呢喃的音量说:“我不会有事,你尽快想办法逃走。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轻易离开潘尼格拉。”
德维特低低嗯了一声,其实他现在并没有能在封锁王宫,士兵搜寻的情况下安全离开的办法,但他并没有表现出焦虑来,至少在普莉西亚面前不行。
普莉西亚没有抬头,但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
“你会安全离开,这是我最重要的事。”她在弟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听完后年轻的公爵神色终于变了。
但情绪失控只是一刹那的事,从希弗士和奥斯卡的角度,只能看到德维特直起身体,紧紧地抱住了普莉西亚,他箍得很紧,不超过三个呼吸之间,纤细的伯爵夫人就软倒到了他怀里。
德维特抬起头,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
“我们走。”他说。
希弗士对形式的判断十分正确,莫克文是一个延续了四代以上的古老王国,王宫经过几次修整和扩建,就像一座高大的老房子,自然会有使用率高、勤于维护的起居室和厨房,但也有常年只有老鼠和臭虫出没的阁楼。这一次的命案与伯爵夫人的绑架案事出突然,即便是紧急从宫外抽取人手,也需要整合和调配指挥的时间——这个时间差很短,因此德维特与普莉西亚当机立断,趁着夜色掩护在黑夜的花园中疾行,又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让一个小队看到他们的踪迹后,便于放下昏迷的普莉西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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