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荒露出凛然之色,十八般武器对准天空,但这反而给雷电找准了方向。
黑龙长吟一声,挥下雷霆闪电,甚至不顾叶盏就在旁边!
数百道粗壮的电光从天劈下,闪电在空中织成碎裂的网,在地上滚成翻滚的电球。
狻猊反应何等之快,背上的大香炉洞开,一下子把叶盏装了进去。它凭着一身皮糙肉厚,在电光中飞奔,拼了命地往外逃去。而此刻处在闪电中心的林荒,已是淹没在了盛大的白色电光中。
叶盏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噼啪声震耳欲聋,香灰的味道灌满了鼻腔。他不知道这是祁渊的授意,还是狻猊机智,他只知道要是被那雷劈中,自己绝对没命活。
他渐渐回过味来:黑龙已经掌控了雷电,这里并非雨区,他是从遥远的地方召唤了积雨云,在这片区域的上空制造了雷霆闪电。而林荒为了避开雷电,立刻转移到了自己身边,她恐怕认为只要自己在,黑龙绝不敢劈下雷电。
但祁渊偏偏敢!
叶盏恨恨地一拍地,铜炉底部发出嗡的一声。狻猊困惑地“嗷”了一声,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被打。
“没事,不是你的错。”原来这只香炉也是狻猊的一部分,叶盏又揉了揉底座。他浑身筋骨酸痛,感到铜炉颠簸得厉害,恐怕是狻猊在带着他逃命。困在香炉中,外头的声音反而被放得更大,闪电声噼里啪啦不绝,夹杂着刀兵碰撞时刮擦的声响。
叶盏掏出安熄之烛一看,发现烛火已经烧得非常亮——这说明除了狻猊外,其他龙子大概都已经死了。
双方都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阶段,但谁都没有露出破绽。凭着凌景争取到的时间,祁渊甚至占据了某种优势。
据说古时候的神战能持续数月数年之久,叶盏想想就觉得可怕,再这么打下去,他就算能苟活下来,心力恐怕早就要耗尽了。
必须有什么东西来打破平衡,现在唯一能活动的第三人是自己,而他是站在祁渊这边的!叶盏捏了捏眉心,撑着身体靠坐在香炉壁上,思考着策略。
香炉壁很凉,但似乎有些凉过头了。叶盏想着想着便有些分神,不安的感觉像蚂蚁在他浑身上下爬。
香炉理应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他偏偏感到……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后面穿过他的发丝,轻轻地放在了他的侧颈上。一个声音紧贴着他的身后,在他耳边温柔地唤道:“我的孩子,我的珍宝……”
第123章 向我许愿
◎“我不会再害怕分别了,我已经一无所有啦。”◎
叶盏猛地回头, 死神苍灰的双眸看透阴阳,他看到金发的鬼魂贴在自己背上,居然仍是那个“叶逐”!
“你应该已经被我杀死了。”叶盏冷静道。
“恐惧是不会死的。”“叶逐”撩了撩金发, 一双泪眼长久地凝视他,“而我,是由林荒最深的恐惧化成的, 你可以称呼我为恐惧之女。”
恐惧之女,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叶盏早就体会过她的厉害, 不由问道:“那你告诉我, 林荒最强烈的恐惧是什么?”
“很简单, 那就是‘失去挚爱’。”恐惧之女面容悲戚,“而这也是你最深的恐惧。”
困在这狭小的香炉内, 她身上弥散出来的情绪已经强烈地影响到了叶盏。叶盏心里在疯狂尖叫, 本能地想跑, 他迫不得已地掏出第二瓶绯红色的药剂, 一口灌下,脊背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鼓动,他浑身的骨头都咔咔作响。
不行,还不到时候……当务之急, 是绝不能困死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
叶盏用力拍打着狻猊的香炉, 叫它把自己放出来。
狻猊照做, 打开香炉盖, 将他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叶盏立刻后退几步,恐惧之女颤抖着抱紧自己的身体, 泪水浸湿了脸颊, “好可怕, 失去了最爱的人,好可怜……”
叶盏难以自抑地被她影响,眼前出现许多幻影,那些和祁渊一起度过的画面,好像人生的走马灯一般一一浮现。他的Alpha笑起来时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生气时挑起的眉梢,读书时静默的侧影和垂下的眼帘,他在黄昏的光中仿佛燃烧一般的背影,他的吻,无数的吻,拥抱、呼吸、心跳、温度,叶盏不断地重新感受到,又迅速地失去,他企图伸手去抓住什么,然而摸到的都是镜花水月,一触即溃。
强烈的痛楚正在侵蚀理智,叶盏捂着脑袋,想要发出尖叫。他唯一没有战胜的恐惧被放大了千万倍,这些本该在未来几十年慢慢将他蛀空的哀恸,在瞬间爆发,并且快要将他摧毁。
叶盏不自觉地双膝跪地,只知道抱着脑袋,嘶声哭泣着。恐惧之女跪在他身旁,冰冷苍白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脊背,楚楚可怜的脸颊倚在他的肩上,一并流着眼泪:“好可怜……失去了最爱的人,被孤独地留在世上,好可怜……”
那悲哀的声音像是毒素一般,从耳朵中渗入,腐蚀他的神经,叶盏只感到肝肠寸断,五内俱焚,连思考都快做不到了。他最后的理智在喊着:不能听恐惧之女的声音!
右拳攥紧,指甲在手心掐住血来,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尖锥,猛地朝自己的耳朵刺去!
人会迷信幻觉,不过是本能地逃避痛苦追逐易得的快乐,他偏要从皮开肉绽的痛苦中,获得清醒。
“不要!”恐惧之女发出哀嚎,孱弱无力的动作忽然变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尖锥堪堪停在耳边,叶盏试图用力,然而那只冰冷的手比钳子还要硬。
“不要伤害自己,我的孩子,到妈妈怀里来……”恐惧之女捧住他的脸颊,迫使他抬起头来。两个人彼此凝视,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都是灿灿的金色,仿佛太阳的金黄。
恐惧之女迟疑了一瞬,“你的眼睛?”
叶盏的眼睛好像从未像现在这样耀眼,被泪水浸得透亮,里面散发出来的是叫人不安的神性。
“……”叶盏没什么力气去抵抗了,顺从地倚进恐惧之女的怀中,沙哑的嗓音喃喃道,“妈妈,凤凰的血流遍了大地,大地上开满了绯流花,你还记得自己的遗愿吗?”
恐惧之女的嘴唇嗫嚅着,明明长着和叶逐一样的外形,她的神情却第一次有些僵硬。
“你希望世上所有人都得到幸福,所以凤凰用命去帮你实现,流淌在地上的都是凤凰的血啊。”叶盏缓缓掏出最后一瓶绯红的药剂,咬掉瓶盖,一口灌下。鲜红的液体从唇边溢出,眼中的金色却越发明亮。
这是短时间内他吞下的第三瓶浓缩绯流药剂,其药效是市面上流通的千倍。作为凤凰后裔的他喝下这些,相当于主动接受了一次血脉的初拥。
“不!”恐惧之女尖叫,抓着自己的脸,抓出无数条血痕,“不行!”
她试图扑上,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叶盏像一只初生的幼鸟般身体蜷缩。死神药剂给予他的黑色浓雾散开,从他的脊背中,金色的羽翼猛地抽出,刹那间延伸舒展,仿佛腾空而起的两轮烈日,散发出万丈光芒。
“凤凰……凤凰!”恐惧之女难以置信地跪倒在地,脸上的画皮正在融化,露出原本丑恶的面目。她的身体似乎是由无数的碎肉拼接而成,连眼球都是好几块不同的质地拼在一起。原来她就是当年林荒用禁术复活出来的失败品。
叶盏舒展羽翼,轻轻拍打。萦绕着他的恐惧都消失了,他感到无比舒展、自由、畅快,好像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打倒,没有任何人能让他悲伤。
穿越一段风云变幻的天空,他看到了祁渊。黑龙在云层中穿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雷与电、风与水、光与暗,都成了他爪下的游戏。而那闪耀的黑色鳞片和灵活的身形在这一切背景中显现,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美丽和强大。
赤红的双眸与他对望,这是第一次,叶盏能够与他平视。然而他却不再感受到爱或者恨,不再有眷恋或是遗憾。他只是平静地望向祁渊,正如他平静地望向自己。
凤凰千古的记忆,将他的脑海铺展为一片辽阔的平原,而作为人类的二十多年,不过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无足轻重地拂过原野,或许会让草叶颤动,或者拂落一片花瓣,但那都是不值一提的梦幻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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