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厨都快成学术研讨会现场了,乌善小不禁对小石刮目相看。一个年轻而貌不惊人的动物园饲养员,竟有如此谈吐。看来,和自己一样,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自学了不少。
“不错,大道理都是儒道释皆通的。”柯道长深以为然,突然停下动作,警惕地盯着小石:“我好像从没告诉过你,我是道士。”
小石笑了笑:“我也是刚知道,你自己刚才说的。”
柯道长双目微眯,频频侧目,试图看穿对方的皮囊,却没有觉察到一丁点妖气。
“老板这几天在忙什么?总也看不见你。”小石看向忙碌的乌善小。
后者抬头笑了笑,用手背蹭蹭脸:“在外头干个兼职,弥补一下店里的亏空。明天就不干了,太累了,干活时全身都要使劲儿,客人要求还特别多。”
听罢,另外三人的视线缓缓汇聚在他背上的刺目红痕,互相交换眼色,厨房里如夜间墓地般一片死寂。
“反正,你别再印刷粉色小卡片了。”柯道长懵懂地耸耸肩,洗手后抱着冰淇淋告辞。很快,小石也骑着破摩托走了,留下一对好友继续打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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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山美懂得挺多,还会念黄诗。
第48章 天真有邪
“下班之后,是不是跟你的如意狼君,梦中情狼滚床单了?”白清波圆润的脸蛋儿堆起坏笑,洗着抹布揶揄,“像冰淇淋一样,水乳交融?”
“哎,你说话的尺度越来越大了,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最多算是故人。”乌善小奋力擦拭斑驳陆离的磁砖,狠狠瞪去一眼。
“嫌我尺度大?”白清波面露委屈,“谁叫你逼着我开情趣用品店,人家本来卖钓具卖得好好的。你的机器爆开之后,柯道长来找我帮忙,你知道我当时在干什么?我正在给一个男顾客介绍丁丁,一手拿一根!当时,人家的表情像吃苍蝇了一样,我都被鄙视了!”
“啊?哈哈哈……”乌善小微微一怔,一屁股坐在地上,蹬腿大笑,眼角迸出泪花。难怪,方才柯道长说他“卖那种奇怪的东西”。
白清波抱起手臂,不忿地冷哼一声:“明明是正八经的朝阳产业,市里还定期举办博览会呢,却被说成不知廉耻。我要关店,我要接着卖钓具!”
“乖,兄弟还要靠你增加愉悦系数呢,你也不忍心看我去动物园吧?”乌善小连忙安慰,还说将来有机会,会好好给柯道长介绍这个行业,让对方摘掉有色眼镜。
彻底擦净厨房时,已是凌晨四点,夜色已尽天光微亮。乌善小困乏到极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好友送出门。
“进门啊。”山美看向好友,接着抿唇一笑。
“门在我手里。”大肥鹅小心翼翼,将被山美不慎扳掉的门板立在一旁,然后走进没有门的破屋,“对不住了,门被我朋友搞坏了,他会帮你修好的,跟我没关系。”
书生起身相迎,请他们在粗糙得剌屁股的凳子落座,又倒茶。二妖举杯啜饮,同时把脸皱成一团:“这也不是茶啊?”
“这是积雪草,当茶喝可以清热利湿,很好的。”
“你买不起茶叶吧?再怎么说,也要备一些,不然像现在这样,家里来客人了怎么办?”山美一语道破,极为直白,因为他懒得委婉,觉得没有必要。说完,他与好友相视一笑,捉弄人的愉悦感油然而生,艳若桃李的脸庞顾盼生姿。
书生神色微窘,而后淡然一笑:“是啊。”
“桌椅也好粗糙,连漆都没有。一到冬天,你这破房子就没法住了,四处漏风,会冻死人的。”大肥鹅也跟风挑剔。他胆子小,连拦路打劫都不敢,看好友无所顾忌,便也跟着逞口舌之快。
“嗯。”书生的目光悠远平静,丝毫不觉得受到冒犯。
山美歪头看着他,心想:他怎么都不生气啊?看着不过二十来岁,怎会有如此定力?要是家里那只恶狼敢这样挑剔,早被老子扔出去了。
山美觉得无趣,正色道:“给我们看看你的书,教我们识字吧。”
书生点点头,露出真诚的微笑:“不如,就先学你们自己的名字。对了,我姓李,可以叫我李秀才。”
“你是秀才,那你怎么混得这么惨?”山美笑嘻嘻地问,并非揶揄,是真的好奇。
对方依然不生气,只是叹息道:“一言难尽……”原来,李秀才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在城里活不下去,这才在上月搬到乡下无人居住的破屋。
大肥鹅看着摞在墙边的书,问:“那你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呢?继续考功名?”
“身体欠佳,恐怕力不从心。”
“那还读什么呀,又当不了官。”
李秀才仍不以为意,只是挽起打了补丁的袖口,拿起半截墨条,默默地在砚台上研墨,苍白的唇边浮着温润的浅笑。
山美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粗陋的墙壁上居然还挂了几幅画。
山水,亭台……目光转向其中一幅时,他不禁怔了怔。画中,一只蓝喜鹊正凌空与灰黑色恶狼缠斗,栩栩如生,仿佛眨眨眼就会动起来。左下角有这幅画的名字,不过他不认识。
“这是你画的?”他错愕地问。
“几年前,我与家人外出探亲。”李秀才悬着细瘦的腕子,有条不紊地磨动墨条,“乘车路过山脚时,听见远处的草里有动静。掀开车帘一看,原来是一只巨犬在追喜鹊,喜鹊扭头去啄它的眼,场面很有趣。回家之后,就随手画了下来。”
山美大笑起来:“哈哈,这是狼,不是狗。”
“那是我无知了,我没见过狼。”
山美隔着衣服挠了挠大腿上顽固的疤痕,感到非常奇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不曾想,他以为早已逝去的一瞬间,竟被笔墨留住了。
也许,这就是书画、典籍存在的意义?
另一边,大肥鹅在李秀才的书山里翻看,终于找到一本看得懂的,夸张地大呼小叫:“天呐,你一个读书人,居然看这种奇怪的东西!”
李秀才脸一红,劈手夺过那本《春宵秘戏三十六式》,慌忙解释:“这是你朋友送我的。”
山美戏谑地笑了:“不是我,我没有。”
接着悠哉踱步,摇头晃脑,懵懵懂懂地念起在市井间听到的打油诗,来捉弄对方:“独坐书斋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点点滴滴落在地,子子孙孙都姓倪(泥)。”
李秀才的脸红得滴血,大肥鹅先是跟着脸红,接着噗噗噗地笑出声来。
“你们,你们……”老实的李秀才有口难辩,用衣袖掩住口鼻,一阵剧烈的咳嗽,靠坐在床边险些昏厥。沉默半晌,才说接着教他们写名字,问他们真名实姓。
“我真的叫浅山岭第一美人。”山美整整艳丽的杏黄色沙袍,嫣然一笑。好友也跟着道:“我也真的叫野云渡大肥鹅,就住在野云渡旁的芦苇荡。”
李秀才盯着他们,又瞥向自己方才在看的书,那是一本志怪类杂记。蓦然间,他似乎懂了什么,微退半步,眸中闪过惊惧,很快又转为从容。
“也罢,我始终坚信,有教无类。”他笔走龙蛇,将二妖的名字写下,分别交给他们,让他们回去自行临摹。
“多谢啦。”山美揣好名字,觉得该打劫去了,便牵着好友的手告辞,顺便把门板装好。
李秀才将他们送出小院,长身玉立,心平气和道:“方才,你们笑我家贫,而我本可以笑你们目不识丁,但我没有。因为,如果有机会念书,没人愿意做个粗人。我安贫乐道,能体谅这世间的一切,无论何时,无论别人说什么,我心里都是宁静平和。你们问我读书何用,我想这便是吧。”
山美哑口无言,一张利嘴张了张,却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强词夺理:“我不信,你什么时候都能从容不迫。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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