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者(221)

　　她和玛瑙讨论过, 这种情绪应该被称为“自责”。

　　她能从凛冬的表情、动作、脉搏和激素水平分析出, 大人现在的情绪很复杂, 但总体来说是开心的，就像她现在的情绪感知模块中，有几个不同情绪碰撞在一起, 产生了奇妙的电流一样。

　　“大人, ”她汇报道, “从大正星一共带回加斯科因邪丨教徒8519人, 这些人将会被送往英科星进行反洗脑和脱敏治疗。”

　　凛冬点点头。

　　英科星上有很多专业的心理治疗师, 但是没有一个梅林星僧侣。

　　议事院对此事很不解, 他们认为应该让梅林星僧侣常驻英科星，这样可以直接将这些邪丨教徒变成梅林教徒, 岂不是一举两得？

　　梅林星对此不屑一顾，没有任何表态，因为即使梅林星是奥尼斯帝国圣星, 是帝国皇室的信仰，但是他们反对强加信仰给人类, 这与他们的教义不符。

　　“这段时间英科星已经人满为患了，大部分加斯科因教徒都没有在脱敏中心接受心理干预，而是在工厂和田间劳动。”琉璃继续说道，“不过等待治疗的过程中，很多人就已经通过劳动和互助的方式自我疗愈了。”

　　“很好，需要帮助的话，可以从帝国医学院调人过去。”凛冬说道，他冷静且理智，调整情绪的能力很强，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完全从休假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了，问道，“桑基杀手呢？”

　　琉璃答道：“我们将他口中的毒牙拔了，他没办法自尽，但无论怎么审讯，他都没有屈服，甚至没有说一个字。大人，我有个想法……”她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他们确实是以您为目标，那只能说明……云端泄漏了情报。”

　　凛冬也有这个猜测，因为他的身份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尤其是出了核心星域。

　　在大正星这么偏远的地方，有人能准确地以他为目标，并且迅速锁定了他的位置，只能说明他的身份信息和行踪被泄漏了。

　　墨森·杜兰特临死前说过，琉璃玛瑙的系统有泄露情报的风险，他就是从那里得知了琉璃玛瑙仿生人身份的。

　　而这次遇到桑基杀手则是第二次，虽然不是正面证明情报泄漏，但桑基杀手正巧出现在农庄，无论是以帝国元帅为目标，还是以梅林星僧侣为目标，都说情报被泄露了。

　　还有一种可能，是坦托军团内部出了奸细……

　　这种可能琉璃肯定已经先一步排查了，她只说是“云端泄漏了情报”，就说明排查结果正常，军中没有奸细。

　　琉璃系统中的“自责”情绪抵达了顶峰，她说道：“大人，不如让我和玛瑙休眠一段时间吧……”她将泄露情报归咎给自己，她不想给主人添麻烦。

　　凛冬：“你们两个休眠了，谁帮我处理军务？”再强大的电脑系统、再能干的军官也比不上这两位副官，她们姐妹俩的重要程度对凛冬来说，不亚于核心星域八大要塞。

　　琉璃制作精细的表情显示出她现在的情绪是“悲伤”：“可是……我们不像人类……能保守秘密……就连那个桑基杀手都比我们……”

　　凛冬打断她：“我已经决定，不用再说了。以后每三天多半个标准时休眠时间，用来检查系统漏洞。等回到玄家，再让家里的工程师检查硬件。”

　　“是，主人。”琉璃立正严肃道。

　　凛冬沉默下来，他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和墨森·杜兰特所说的情报泄露有关，就像有一只手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但是对方既然发现了琉璃玛瑙的仿生人身份，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系统云端，却只是做了这些事情……

　　要知道，那几个桑基杀手对他根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比起刺探情报，对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偶尔心血来潮，弄点情报放出去，让接收到的人来捉弄他一下，或者给他找点不痛快。

　　所以，到底是谁？

　　审讯室内，高透明度的氮化硼玻璃后面，桑基杀手坐在特质的接地审讯椅上，身上各个部位的皮肤上贴了很多电极片，蓝绿色的线密密麻麻地和旁边的审讯仪器相连，地上椅子上全是失禁产生的秽物。

　　凛冬和琉璃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皮疲惫地掀了一下，旋即继续装死。

　　“立正！”一名坦托士兵高声喊道，审讯室内所有士兵整齐划一地立正行礼。

　　“稍息。”琉璃道。

　　军官上前汇报：“上校，我们按照您的要求，使用的是刺激骨骼和神经的低压电流，并让他保持清醒。但他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凛冬大步走到玻璃前面，桑基杀手抬起胡子拉碴的脸，先是迷茫了十几秒，然后认出了他，立刻露出极为愤怒的表情。

　　琉璃皱着秀气的眉头，走到凛冬身边说：“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反应……看来确实是以您为目标。”

　　“你知道我是谁？”凛冬按着玻璃上的通话器问道。

　　他没有穿元帅将服，还是那身简单普通的黑袍子。

　　那人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没有回答，眼神里都是熊熊的怒火。

　　“他们不是被人指使的。”凛冬送来通话器的按钮，突然说道。

　　琉璃：“您怎么知道？”

　　“桑基杀手做任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钱给够了，他们杀婴儿也不会手软。”凛冬说道，“桑基家培养杀手的第一步，就是让他们失去感情。”

　　琉璃也看到了他眼中浓烈的恨意，如果刺杀帝国元帅是一项任务，他们是不会以恨为驱动，收钱就好了。

　　“难道是……因为信仰冲突？”琉璃立刻就会意了。

　　这件事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又回到了加斯科因上。

　　凛冬：“是的。”

　　派翠克星上的加斯科因遗址被破坏、坦托军团大肆抓捕加斯科因信徒，以及大正星禁地祭坛上新刻的锯鳞蝰族徽，这些种种迹象表明桑基家已经完全成为加斯科因的信徒了。

　　凛冬：“有必要提醒梅林星注意。”这些毒蛇神出鬼没，又对加斯科因如此舍命崇拜，梅林星作为国教肯定被他们视为了眼中钉，必须提醒一下长老。

　　琉璃：“是，大人。”

　　军官问道：“大人，要继续审讯吗？”

　　凛冬让他把门打开，走了进去。

　　桑基杀手刀一样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见他进来，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冲上去。

　　凛冬在他面前站定，冷冷地说道：“加斯科因已经覆灭了。”

　　桑基杀手一反刚才的誓死不开口，低声吼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凛冬负手而立，沉默着，与杀手的疯狂相比，他冷静地就像个旁观者，仿佛杀手挑衅威胁的人不是他一样。

　　桑基杀手的冷酷无情与他不同，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同伴死在眼前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比起人类，他们更像索命的恶鬼。

　　“加斯科因是害人无数的邪丨教。”一旁的军官听不下去了，开口呵斥道。

　　“邪丨教？梅林星就是圣教了？”桑基杀手声音低沉道。

　　“那是当然，梅林星是帝国圣星，主神是唯一的真神！”军官是梅林星的信徒。

　　“圣星……圣教……真神……”杀手喃喃道，“我们有什么不同……”

　　“加斯科因害死了无数的人！”

　　“坦托军是吧？”杀手看了一眼玻璃外面，所有士兵都穿着黑色的坦托军服，“坦托军枪炮下死掉的人少吗？”

　　军官怒道：“强词夺理！坦托军团是为了保护帝国和人民的安全！和你们主动挑起战争能一样吗！”

　　杀手：“死就是死，生就是生……梅林星是统治者的信仰，如果立场掉过来，梅林星就是你们口中的邪丨教了……”

　　任凭军官怎么恼火，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凛冬：“你……你把我们的人弄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