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者(239)

　　耳边似乎能听到炮火震天的轰鸣，虽然在太空战役中，再大的爆炸也无法发出什么声音。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大脑的想象和现实有了出入，再加上画面按照他的想法不停转换着角度，他立刻感觉太阳穴的位置一阵尖锐的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太阳穴扎进他的脑子里搅动。他的脖子和肩膀变得僵硬，眼前一阵晕眩发黑。

　　他闭上眼睛，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一串军官也停了下来。

　　琉璃是唯一知道他不舒服的人，但是这种情况下，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靠近主人的身边，好能在第一时间扶住他。

　　凛冬在别人发现不对劲前开口，时机把握得刚刚好，就好像刚才停下脚步只是在思考问题一样：“将各个家族的统领带去审讯室。”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战局已定，不需要他随时盯着了，他没有去舰桥，而是回了房间。

　　在进入房间的前一秒，他脚下不稳，身子歪了一下。

　　琉璃及时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臂，不动声色地将他扶进房间，关上了门。

　　“大人，您还好吗？”琉璃扶着他坐在沙发上。

　　凛冬脸色很差，接过了琉璃递过来的营养剂和水：“没事。”

　　琉璃很是担忧，在他身后放了两个靠垫，让他能坐得舒服一点：“我去联系古航……”

　　“不必。”凛冬拦住她，“他人在朱雀星也没办法，我就是累了……”

　　古航从“玫瑰星云战役”开始的时候就被秘密送回了朱雀星。

　　玄家这一辈，能接替凛冬成为统领的第一人就是血脉最近的古航，所以在旁支的老辈要求古航回玄家时，虽然这位军医誓死不从，但凛冬没有说什么，玄家需要统领，他若战死，古航会成为一个好统领。

　　凛冬向后靠在沙发上，脖子贴合在靠垫上，特制的营养剂起了作用，他感到头疼有了缓解。

　　上次睡整觉是什么时候？他回忆了一下，往回推了好久才想起来，貌似是在左辰怀里……

　　“叫医官来检查一下吧？”琉璃轻声问道。

　　她是在担心，凛冬没有再拂她的意，点了点头。

　　但他心里清楚，他不需要什么医官和药物，他需要的是左辰。

　　阿斯加德号上的军医给他开了助眠的药物，嘱咐他必须睡觉。

　　元帅大人碰都没碰那透明的液体药剂，问进来汇报战况的军官：“战犯都带来了吗？”

　　军医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军官看了一眼琉璃上校，琉璃上校美目流转，看着墙上的装饰画，房间里的人都知道了，元帅大人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是的大人。”军官说道，“在万旗军主舰上发现了武山统领武山崖，还有他的女儿武山霞；在逃走的星舰上，共擒获反叛贵族四百三十七人，各家的统领都被带去了审讯室。其余人则被关押了起来。”

　　“先去审讯室。”凛冬站起身，身体几不可见地微微摇晃了一下，就大步往外走。琉璃心惊胆战地跟上他，并偷偷地联系了远在玄家的古航。

　　审讯室内，贵族统领们被关押在同一个玻璃牢房内，每人中间都有隔板，看似透明，实际上他们谁都看不见谁。

　　这些原来高高在上的大贵族统领，现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慌张无措的。

　　除了布拉顿·斯隆。

　　他穿着白色的囚服，光着脚站在玻璃后面，这位前议事长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现在依旧是举止高雅气度不凡。

　　凛冬按下玻璃上的通话器：“斯隆大人。”

　　布拉顿·斯隆从变得透明的液晶玻璃后面看到了凛冬，淡定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撕裂，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背到身后，朗声说道：“成王败寇，元帅大人一定很得意吧？”

　　凛冬没有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死了那么多平民和将士，为什么还要得意？这场战争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按照帝国律法，你和你的族人都无法逃脱死刑的惩罚。具体的判决，会在回到帝星之后，由帝国法庭出具。”他冷冰冰地陈述着。

　　他越是冷静，前议事长越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凛冬走向下一个贵族统领之前，又转身回来，问道：“斯隆大人，你为什么会背叛奥尼斯帝国？”

　　无论是斯隆家族还是议事长的官位，亦或是在兰寺财团的占股份额，布拉顿·斯隆都没有理由去为另一个人打江山，因为他自己就有实力做这件事，而且就算是他们谋逆篡位成功，他依旧是屈居人下，何必要冒险去做这样的事呢？

　　所以这曾经扰乱了凛冬的判断，认定布拉顿·斯隆就是幕后最大的主犯。

　　直到抓到墨森·杜兰特。

　　杜兰特的证词，再加上加斯科因的声波致丨幻这件事情佐证，让他明白，布拉顿·斯隆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突破坦托军团的封锁，去致使纽扎姆操作加斯科因信徒。

　　所以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布拉顿·斯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他以为冷酷如行刑者，最关心的莫过于让他吐露那位大人的身份，怎么也不可能浪费时间来询问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稳住颤抖的身体，走到玻璃前面，说道：“行刑者，我只问你一句话。”

　　凛冬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前议事长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现在凌乱不堪，鼻梁上和嘴角带着伤，白色的囚服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

　　他张开没有血色的嘴，问道：“有朝一日奥尼斯家族衰败到要靠吸你的血、吸玄家的血、吸坦托军团的血才能维持统治，你还会拼死捍卫他吗？”

　　凛冬淡然道：“我不会让这一天来临。”

　　布拉顿·斯隆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在原地足足愣了四五秒，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穿过玻璃上的通话器，响彻整个审讯室，有高级军官看不下去，想冲过来给他点颜色，被琉璃拦住了。

　　前议事长的大笑戛然而止，他扑倒玻璃前，紧锁眉头道：“元帅大人，你既然这么说，就说明你对奥尼斯家族也没有信心……你知道吗？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还有你的父亲、你的祖父，假仁假义已经刻在你们玄家人的骨子里了！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会选择背叛奥尼斯家族，就是因为知道他们命不久矣！我凭什么要给奥尼斯家族做脊梁骨？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家族换奥尼斯家族的生存？玄凛冬，你清醒点吧！他、安庭·奥尼斯已经在吸你的血了！你在监国，你拥有坦托军团，你大权在握，你动动手指，梅林星都能为你臣服，而你！你却选择乖乖地给奥尼斯家当一条狗！”

　　他的话，审讯室里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听见了，他们的目光因为这些疯狂的言论变得热烈，紧紧盯在凛冬身上。他们的忠心是给玄家、给元帅大人的，只要元帅大人下命令，无论是什么，他们都会抛头颅洒热血！

　　凛冬沉默着看他发疯，这些话不止一个人说过，就连帝国的边边角角都有这样的言论，他听见了，但是完全没入心。

　　他就是他，玄家也就是玄家，坦托军团不是他的，也不是玄家的，是帝国的。

　　他从前议事长的这段话中听明白了一件事：这些贵族选择谋反，是因为看不下去奥尼斯家族的统治，而幕后之人的实力，远在奥尼斯家族之上，为了能在新的统治者、新的帝国保存自己的家族，所以他们选择了铤而走险。

　　到底是谁？凛冬在护目镜中命令远在帝星的玛瑙去查兰寺财团的账。虽然查过不止一次两次，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不能就这么算了。

　　布拉顿·斯隆盯着凛冬，心中无名火起，行刑者的沉默和自己刚才的失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说了这么多，行刑者依旧是一副冰冷的样子，这让他不禁怀疑，面前的年轻男人到底是不是个活着的人类。

　　“你该不会是人工智能吧？”

　　这句话脱口而出，前议事长后悔极了，被自己气得气血上涌，这他妈的是什么傻逼问题？

　　凛冬没有理会，问道：“是谁致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