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萨里酒店比之前在人偶之家看见的样子,气派了许多。
只是在动辄就是赛博朋克风格高楼的梦之城里,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老旧。
酒店处于营业状态。
进化后,赢舟的视力很好。
透过玻璃,他能看见站在大厅里的男人。
穿着黑色西装的槐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门口的招牌。
“欢迎光临。”
“住宿:100进化点/天。”
赢舟收回目光,转身,进了面前的大楼。
面带笑容的前台走了过来:“是赢舟大人吗?城主大人已经跟我们说过了,请跟我来。”
会客厅在89楼,有专属的直达电梯。
电梯是露天的,像个玻璃管道,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能把整个梦之城的景象尽收眼底。
从高处俯瞰,这座城市的夜景就像是正在运行的集合电路。
赢舟忍不住想。
他开口询问:“中城区一共有多少人?”
前台长得像是泡芙老师。
她思考片刻,回答:“上一次统计,是八百八十万。但最近,街上的人似乎少了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城主大人也不怎么出现了。”
“叮咚”一声。
电梯到了。
第62章 第 62 章
62
当听到梦之城一个城区就有880万人口的时候,赢舟觉得,谢东壁说的以毒攻毒的方法,还是太毒了一点。
89层的会议室很是宽阔。出了电梯,经过安检区,就是一整个做成水族箱的照壁。
几只蝠鲼在巨大的水族箱里游来游去,淡蓝的水箱波光粼粼。
这里一层三面都是玻璃。梦之大厦建在城市高地,窗外,整个中城区的夜景尽收眼底。
水族箱旁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植物园。黑色的铁架上挂满了绿植。
在往前,又是古董展览室。西洋的,东方的,都有。
这些传世之宝被随意地挂在墙上、摆在地上。如果不是古董本身足够精美,这里乱得就像是个杂货间。
最里面,才是一张办公桌和下沉式的客厅。
赢舟停在了一个乾隆粉彩大花瓶前,仔细观摩起上面绘画的纹路。
这些精美的工艺品来自数百年前匠人们没日没夜的雕刻。
“好看吗?”朝着窗外的老板椅缓缓转了过来,“自古以来的富有者都格外喜欢纯手工的制品。因为机器制品再精确,也比不过工匠们在制作过程中损耗的视力。”
椅子上坐着一个瘦长的男人。
他穿着西装,骨头一样的双手搭在扶手上,有张长而尖锐的脸,脸上有四只眼睛。上面一双眼睛是天蓝色,下面一双眼睛是深黑色。
相比上城区的那些东西,顾天临还保持了最基本的人型。
顾天临是现实世界的原住民,他的审美是在梦之城以外的世界养成的,他其实知道那些畸变人很丑。
人怎么可能接纳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尽管赢舟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在顾天临的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的身体正在报警,催促着他离开这个地方。
顾天临:“而人们会在使用同类时,明白自己高人一等。”
他在梦之城生活了太久,以至于说话都带上了梦之城的口音。
赢舟没能听清楚,顾天临说的到底是“使用”还是“食用”。
赢舟思考片刻,忍耐住了调头就走的冲动。而是拉开顾天临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像是在和老板一对一面试的求职者。
赢舟把揣在兜里的首饰盒拿了出来,放在书桌上,吐出一句话:“给我钱。”
绒面的首饰盒敲在紫檀木的办公桌上,声音很沉。
顾天临的目光扫过盒子:“所以你说面交,只是为了看我一眼吗?”
“容貌可以变,声音也可以。但气味和感觉很难改变。”赢舟顿了顿,“维克多。才两天就不想演了吗?”
赢舟本来也只是猜测。
但在看见顾天临的时候,反而确信了这一点。
那个编号NO.1的下城区奴隶,就是梦之城的主人。
所以才会有语气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轻蔑和不屑。
顾天临的双手交叉,沉默了片刻,回答:“可能我的确不太适应伺候人的生活了。”
赢舟:“你工作完成的挺好的。”
起码一开始,赢舟并没有把维克多往城主的方向联想。
顾天临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故事。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路人。社会靠人吃人实现财富的传承,我们都是被吃的那一批资源。”
赢舟忍不住皱眉:“所以呢?你创立梦之城,把现实和梦境里的阶层颠倒。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你愤世嫉俗,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不是那个人上人。发现自己其实是普通人,很痛苦吧,责怪环境的确比责怪自己容易。”
顾天临略微有些生气。
具体表现为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室内温度很冷,像阴郁的暴雪天。
赢舟直视着他,眼神里毫无怯意。
于是,顾天临嗤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你还年轻。”
年轻就意味着很多真正的痛苦都还没有经历。
刚出生的婴儿是最幸福的,因为它们的世界只有自己,每个婴儿都是全能自恋的人类,而生活就是在不断的受苦和失去。婴儿们逐渐长大,然后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
“大多时候我不喜欢闲聊,因为我很清楚对面的人不值得我说那么多话。而我,却是由衷希望你能留在梦之城里生活。发自内心的那种。所以,你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顾天临的经历,谢东壁曾经简短地交代过。
但赢舟在思考后给出了回答:“你说吧。”
他怕拒绝后顾天临会恼羞成怒。横竖在梦之城里的时间只是一种主观的感受,并不是客观的时间流逝。所以,赢舟不介意浪费。
**
和资料上的一样,顾天临出生在一个县城的体制内家庭。父母都有体面的职业,一个是教师,一个是医生。周围都是差不多条件的朋友,大家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差。
顾天临也从不觉得自己很差。
小时候,他妈开车,送他上学,经常指着学校门口的清洁工开口:“你不好好读书,以后只能去扫大街。明白吗?”
都说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但人人心里都有明镜似的秤。
顾天临没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小时候,我以为是他们不好好学习,才会去扫大街;后来,我明白了,是这个世界需要有人扫大街。”
顾天临在县城里,读的最好的小学,年级前几;后来,又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年级前几十。
一上高中,班主任老师就满脸坚毅地告诉他们,读书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顾天临当年其实很疑惑,他觉得自己的命还不错,生活也不错。为什么还要改天逆命?
但他是一个很听话的好学生。
他学的理科,考了大学,过了重本线,读了当时还算热门的专业。
但信息总是有滞后性的。尤其是从上层传到底层,底层触觉更是格外迟钝。
可一旦反应过来,就是大厦崩塌。
顾天临拿着高分进的专业,毕业后凉了个透彻。市面上基本找不到对口的岗位,待遇也比四年前一降再降。甚至同一个专业的录取分数线,比四年前还要低三十分。
顾天临家在县城,大学在一线城市。住宿。
室友A本地土著,市区三套房,毕业后进了爸爸安排的国企。是网上工资都不会透露的XX局。
室友B卷王学霸,在读书上天赋异禀,还没毕业就保送去东岚大学读研。未来前途说不上一片光明,但起码比他肉眼可见的好。
室友C略有小钱,还没进大学,家里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房。他隔三差五就去夜店泡妹。大学经常旷课也乐呵呵的无所谓,说只要不创业,家产足够挥霍到180岁。毕业时,学校附近的那套房也跟着卖了,那时候房地产正火热,四年倒赚一百三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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