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传来布帛断裂声,她撕下了一截红色真丝的裙裾。
那抹红随着她的被动撤离的动作,在半空中激荡飘扬,鲜艳的扎眼。
这边小李则安看着红衣僵尸的下场,忽然挣脱谭既来的怀抱。
他不带任何迟疑地跑入单元,上楼。
谭既来追在后面:“你干什么去?”
小李则安一边费力地爬楼,一边说:“我要给08叔叔打电话。”
谭既来:“谁是08?”
小李则安:“9208,他是负责我妈妈案子的国际刑警。”
他太小了,冲到三层,腿脚微抖,撑着扶手在咬牙坚持。
谭既来追上他,又抱起来。
“我陪你去。”
他抱着小李则安快步上楼。
家门没有关,被僵尸搅弄的一片狼藉。
小李则安抓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片刻,话筒里传来老式座机的“嘟嘟”声,大得惊人。
以至于谭既来很久之后才发现手腕的铃铛在震动。
小李则安那边的电话接通。
他双手捧着电话听筒,仔细描述着今日的情形。
谭既来站在他身后,眼前越来越黑。
他不忍打断他,也来不及道别。
眼前如泼了墨的镜头,黑的彻底空洞。
手腕的铃铛声夹杂着北风呼啸,裹挟强烈刺骨的冷流,刺激着谭既来每一寸皮肤。
他打了个喷嚏。
眨了眨眼睛,他恢复视力,仰头看到了漫天大雪,洋洋洒洒。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站在他家小区对面的警局,那个关了他一天的地方。
这一天很冷,路上行人很少。
偶尔几辆汽车驶过,轮胎轧在路面,带起细碎的泥泞。
人行道远处,有一个人撑着伞,抵着风雪走来。
他伞沿压的很低,看不见脸,只能看见一副挺拔朗阔的身板。
谭既来穿着单薄的卫衣,冻得受不了,两步躲进警局的大厅暂避风雪。
几个值班的警察看到他,都好奇地打量……毕竟除了神经病,没人在三九寒冬就穿个卫衣出门。
但他们手头工作多,来不及盘问,任由谭既来坐在大厅的椅子里瑟瑟发抖。
那个撑伞的人很快也走进来。
他在门口收了伞,转身露出年少精致的五官。
谭既来怔住。
这是十八、九岁的李则安。
他提着伞,径直走向警局的前台:“您好,我找9208。”
前台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是你?9208今天开会,不在警局。”
李则安:“我查过了,他们的会议地点改到了这里。”
前台的警察抿嘴,满脸表情都是“诶呦我居然糊弄不了你”。
李则安:“没关系,但是麻烦您帮我转告他,我在这里等他。”
前台无奈地看着他:“孩子,你这个事我知道,真不是我们领导不给你办,它确实是违反规定的,谁都没办法。”
缩在公共座椅里的谭既来竖起耳朵。
什么事?
李则安:“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找他。”
前台警察:“你找领导也没用,真的。”
李则安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张报纸,递给前台:“如果他看了这张报纸,还不肯改变主意,那我放弃。”
前台警察拿起报纸看了半天,一脸懵逼:“这什么东西?”
谭既来远远瞄了一眼,见是份外文报纸。
最大的标题使用的文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而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字符,难怪前台警察看不懂。
但是谭既来懂。
他一眼看到了标题下某篇报道的附图。
那是个酒店。
是他跟李则安曾经穿越去过的酒店。
照片里横七竖八躺着好多人,其中有个花裙子的老奶奶,还有穿着衬衫的老爷爷,都面目狰狞,浑身是血。
谭既来目光上移,看着李则安的侧颜。
原来这起案子他早就知道了。
他一直在调查和搜集全球跟他妈妈案子相关类似的案件,以图还原当年的真相。
在李则安的坚持下,前台的警察拿着报纸上楼。
过了几分钟,他站在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对李则安说:“上来吧。”
李则安提着伞上楼。
谭既来等了几秒,也跟着上去。
好在这天警局的人不多。
偶尔撞见几个办事经过警察,谭既来挂上一脸超自信的“我来找人”的表情,成功蒙混躲过所有警察的盘查。
他跟着上了三楼,看见李则安跟着前台警察进了一间办公室。
他走过去,躲在旁边听墙角。
门里一个中年男声响起:“小郑你先出去。”
随后一阵脚步声,谭既来连忙闪到对面的卫生间藏起来。
他刚藏好,门被打开,前台警察摇着头下楼。
谭既来等他走了,又蹑手蹑脚潜到门口。
门里的中年男人——应该是9208,正絮絮说着什么:“小安,我们也认识12年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李则安轻轻“嗯”。
“我很感谢你愿意提供给警方线索和情报,但是我很抱歉,根据我国法律以及理事会的相关规定,你没有加入警察系统的资格。”
屋里闷了一会儿。
李则安:“就因为我母亲被定性为杀人犯?”
9208:“因为你的直系血亲有严重的刑事犯罪记录,我们绝无可能启用你。”
李则安:“可当年那起案子,您不觉得疑点太多了吗?这些年我陆续提交的证据,难道还不足以佐证当年另有隐情?”
9208:“对,没错,你递交的材料确实引起了我们的重视,或许你母亲的案子是警方误判,像你说的另有隐情,但是……”
他顿了顿:“谁能保证这个隐情能证明她完全无罪?”
李则安沉默。
9208:“当然我现在也并不认为你母亲主观故意伤人,我在努力调查的方向就是为这些奇怪的杀人案的嫌犯做无罪辩护。”
李则安:“您不用解释。”
9208:“那你还来一遍一遍地找我,要求加入特警?”
李则安:“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9208:“什么?”
屋里没了声音。
谭既来耳朵贴上门。
过了很久李则安说:“您应该知道,无论我是不是警察,我都会继续查这个案子。”
“您可以不同意我加入警察系统,但是你们拦不住我调查真相。”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哪怕有一个同伴。”
屋里9208沉默了很久。
屋外谭既来也沉默。
胸腔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因为太沉重太复杂,他一时难以辨明。
但其中最尖锐的感觉,是心疼。
“抱歉,小安。”
“我没这个权限。”
“这是法律,是规定。”
屋内响起脚步声。
谭既来连忙躲回卫生间。
门开了,李则安走出来,面无表情地离开。
谭既来躲在卫生间里,想等无人时再下楼。
结果很快他听到一个人哼着流行歌,蹦蹦跳跳地上楼。
这个人应该很年轻,或者说很小,还在变声期。
他跑上三楼,推开9208的办公室:“爸,我妈让我来问你咋还不回家,等着你包饺子呢。”
9208:“我还有事,把门关上。”
他儿子:“关门多闷,开着吧。”
9208:“作业写完了?今天做了几套卷子?”
他儿子:“拜托,我折腾了一天从武市过来,刚落脚没俩小时。再说今天过年诶,您让我休息一天成吗?”
9208:“就知道玩,是不是又看了一天电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用功读书?”
他儿子不理他,一屁股栽进沙发里,一边刷手机一边说:“咋不用功了?我成绩好着呢,考湖大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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