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却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就像这个营房里曾经消失的两个人那样。
五点钟和六点钟的交界,俘虏的一天开始了。
查房的士兵站在他们门前数人头,然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喊叫,他拔出腰间的手枪指向里面——
“放下!”一声呵斥传来。
靴子踏地的声响传来,比总管来得更快的是那位铂金长发的长官。
他抿着嘴唇,淡冰绿的眼睛扫过营房的每一个角落,神情中似乎有一丝薄怒。
手指缓缓握住冰冷的铁栏杆,他一字一句道:“你们遇到了什么?”
郁飞尘没什么心情回答,但他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这位长官生气的原因与查房士兵不同,并不是因为犯人的出逃,而是在挂念俘虏们的安危。
“长官。”他刚想说些什么,那人就先开口了。
“今晚,”他看向姗姗来迟,额头又冒出冷汗的总管,眼神冰冷,语气平淡:“把我也关进去。”
郁飞尘抱臂背倚着墙壁,打量他。
巧了,他刚刚正想用某种不算太真诚的语气说,您如果非要知道,不如今晚前来借宿。
白松凑近了郁飞尘。
经历了晚上的一切,他的对黑章军的戒备大大提高了。
“他要干什么?”白松说,“他是想把我们全杀了吗?”
郁飞尘说:“不会。”
白松:“为什么?”
或许是出于一种,因为常做内鬼而不知不觉养成的——
“直觉吧。”郁飞尘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作者有话说:
演人者人恒演之x
第10章 微笑瓦斯 06
总管看向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人的营房,再看向说了“把我也关进去”的上尉,最后留下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我认为还是要把这几个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他用手指拨弄着门上的铜锁,发出哐哐的声音,说,“他们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挖了地道,不然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在房子里?”
说罢,总管斜眼瞧着营房里的几个人:“谁能第一个说出那个杂种怎么逃跑了,我发誓他在收容所解散之前,都会得到比咱们这位上尉还要优厚的待遇。”
所有营房都发出了骚动声,显然是被“收容所解散”这个词激起的。
总管对此报以“果然如此”的笑容,然后用更加凶恶的目光逼视营房里的每一个人:“你怎么想,大个子?还有这位戴眼镜的先生,你们到底把地道挖在了哪里,天花板?”
他们都没有说话。
事实上,不论说什么,都没有好的结果。
告诉总管,午夜十二点过后,这座营房进入了另一个离奇死寂的世界吗?
这样做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总管认为这些科罗沙人在用拙劣到令人发笑的理由来搪塞他,继而勃然大怒。要么,总管相信了这个说法,把他们转移到了别的营房——那他们就失去了在夜间探查整个收容所的机会。
如果总管知道他们在夜间走遍了大半个集中营,并看到了那些剧毒的化学药剂与二楼的解剖台,他们的命运更是可想而知。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愿意供出来,以此获取那个“优渥的待遇”。
“他每天都会得到涂满黄油的软面包,不必再用劳动赎罪……”总管的目光从一个人移到另一个人:“你知道他怎么逃掉了吗?大鼻子,你的鼻子像一个蟾蜍那么大。还有你,小个子,你简直是个侏儒。”
郁飞尘的余光看着那个小个子男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的人,只是旁听了他们回到营房后简单交代的彼此情况。这人自然也不知道修士所谓的“消失”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形。或许,他还真以为修士成功逃脱了。
总管似乎看出了什么,目光在小个子身上停止不动,而小个子的脊背并不挺直,目光略有闪躲——郁飞尘快速扫过这间营房里的兵力情况,如果小个子真打算出卖他们,他得做好最坏的准备。毕竟从昨晚来看,这是个极度胆小的人。
这时候,他看见那位上尉也有了一个微小的动作——他的手指按在了配枪柄上。
就在这时,小个子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郁飞尘微蹙眉——
小个子咳嗽了两声。
“我没看见什么。”他瓮声说,“长官。”
总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目光转到郁飞尘身上。
“这里没有地道,”郁飞尘说,“您可以随意搜查。”
“谁知道你们科罗沙人在玩什么把戏,或许是用了什么恶魔的法术,”总管背着手在门外踱步:“偏偏是你们这间营房出事,我得换个地方把你们关起来——”
话到一半,却又停下了,换成他常有的那种阴沉的笑容:“过了今晚再换也不迟,毕竟我们英明神武的安菲尔德上尉要亲自探询你们消失的原因。”
原来这位长官名叫安菲尔德,不是个很难记的名字。
总管拿出钥匙给他们开门,那个昨晚被强行撬开的铜锁现在完好无损:“赎罪去吧,叛神之人。”
经过安菲尔德身边的时候,郁飞尘闻到了与昨天别无二致的冰雪寒意,只是多了一丝鲜血的气息。
俘虏们一天的工作开始,但今天的营房里已经有至少十人起不来身。有的是因为昨天劳累过度,难以站立,有的则是因为鞭伤发炎流脓,导致高烧不退。
他们在地上痛苦呻叫的时候,郁飞尘正从营门离开。
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他微微侧身回望,目光穿过重重营房,见那位安菲尔德上尉的身影伫立在一片尘埃弥漫的昏暗中,只有铂金色的长发透出微光。
总管手持皮鞭,正要驱赶其中一个人站起来。下一刻他一转头,瞥到安菲尔德,嘴角抽搐一下,挥鞭的动作顿了顿,最终没有做出。
“这就是真理神对叛徒的惩罚。你会流脓到发臭。”他对着地上呻叫不止的科罗沙人啐了一口。
郁飞尘离开。
很多时候,神是借口而非真实。这也是他始终无法对乐园里的那位主神产生实感的原因之一。
砖窑的工作还像昨天一样繁重。唯一有变化的或许只有那几位当地看守。
他们昨天还只是惩罚不卖力干活的人,今天已经演变成对任何看不惯的科罗沙人下手。皮鞭声频繁响起,那种牲畜一样的屈辱又出现在了每个科罗沙人脸上,但这只能招致更残暴的殴打。
午间短暂休息的时候,郁飞尘的手轻轻搭在一个亚麻色头发的男人肩上。
“如果他背对你,”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用一块砖头干掉他,你可以吗?”他的目光看向砖窑门口拿枪的卫兵。
那男人转头,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看守手里只有鞭子,我同伴能把他们放倒,”郁飞尘说:“还差一个人,帮我搞定那两个卫兵中的一个。”
“你疯了吗?”那男人说:“卫兵队会给他们报仇的。”
“那时候我们已经消失在橡山里了。”郁飞尘说。
“你要逃走?”
“不然呢?”
那男人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郁飞尘已经第四次听见这个答案了。这半天的时间他都在观察自己的俘虏同伴们,找到看起来受过训练并且具有勇气的几个,但是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带所有人集体逃出不是完全靠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事。但他人的内心难以控制,这不是郁飞尘擅长的差事。
以前的任务多半可以用单纯的武力碾压,但这次,他必须获取同伴的信任。
他声音大了一点儿,对那男人说:“没关系。”
这声音惊动了持枪的卫兵,那个大块头卫兵转过头来大喝一声:“杂种,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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