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君之后,其它几个零零星星的外神也选择了这样做。
“诸位的选择真是令人费解……”
下一刻,外神们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感到,自己的本源力量,居然在被疯狂地抽取,而且完全无法反抗!
掌控了自己本源的,居然也是永昼主神那个该死的、看起来岌岌可危的、黯淡的意志!
怎么会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迷雾之都要对付永昼主神,要利用祂的力量,这又关他们什么事?
更该死的是,主动献上力量的人,被抽取的速度堪称温和,他们则在疯狂地失去自己的本源!
“啧。”克拉罗斯意味深长地收回了视线。
永昼神官们的力量能为主神所用,是因为他们本为一体,都是主神的从属。
而外神的力量居然也能被主神驱使……那是因为,理论上,至高的意志,能够统治一切力量。
诸神的力量织成一张纵横交错的蛛网,源源不断涌向安菲。再化作鲜血,加入这场堪称疯狂的祭祀当中。
什么安息日,不如说是复活节。
永昼里的复活日只能复活一个纪元内的死者。迷雾之都攫取安菲的力量,却是要跨越无尽的岁月,回到最初的繁盛之时。
这——真是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神明的极限,难道比先前所以为的更加可怖?祂究竟拥有怎样的权柄?
……不。
郁飞尘能感到,安菲所使用的绝不只是这些。
在他身上,还有潜伏另一种力量。森严,阴暗,那更像是……圣山的所谓“审判”的力量。
并且,随着安菲本身的生命和意志衰减,这种力量越来越多地降临在他身上。
安菲的最高意志,来自圣山的“审判”力量,共同完成着这件原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究竟是谁在主导?
目光相对,安菲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郁飞尘轻叹口气。
安菲牵住了他的手:“小郁,还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你答应过,愿意为我……做一切事。”
十指交扣,濡湿的血液带来异样的温暖。安菲的声音像情人的低喃。
“我要你把自己交给我。”
黯淡的意志虚影,缠绵悱恻地融入旧银色的力量本源。
“你的力量,你的意志……一切都要交给我。”
郁飞尘明白他在说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剥去自我的存在,克服本能的敌意,臣服,进献,你的一切都要被主人的意志所统治。
“这样,你就会活着吗?”
安菲似是应了一声。
晦暗的天空,深沉的永夜。
阖上眼,一切都掩去。
郁飞尘:“我只相信你最后一次。”
安菲低头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力量涌动,现实的世界恍然虚化。散发着无尽恐怖气息的最高力量不再是与迷雾之都针锋相对的模样,而是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如雾一样蔓延——
哄孩子一样,安菲抵着他的额头:“就是这样……你看,可以的。”
郁飞尘:“……”
仅仅是几个呼吸,安菲额上已冷汗涔涔,刚刚好转的面色再度苍白。
郁飞尘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是一种太过艰难的体验了。为了顺着安菲,他在对抗的是力量自身最深刻的本能。
这种本源,是决不可能被支配,不可能被规则所统治的。
如果做这件事的不是安菲,那这个人早就死了。
控制自己。
不能杀死安菲。
本源颤动,濒临失控的感觉再度出现。
——不能杀死安菲。
杀死……安菲……
死寂的氛围里,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裂响。
克拉罗斯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背过气去,哆哆嗦嗦道:“完了,那是……那是小郁理智终于破碎的声音吗?”
郁飞尘蓦地睁开眼睛,余光里,一盏残破的玻璃灯散发着幽幽的荧光。那是从鬼牌一身上得到的玻璃灯盏,灯盏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羊皮卷。
就在刚才,灯盏自发从他身上掉落,坠在永恒祭坛上,玻璃罩半碎
星星点点的光芒逸散了出来,温柔地环绕在他们身边。
当初,鬼牌一说什么?
他说,这里藏着一个答案。关于你究竟是谁。
光芒淹没灵魂。
漫长的、不可计数的光阴之前,圣洁美丽的神殿里,最高的塔楼上,一位深栗色长发的女祭司遥望着小主人白衣的身影。
“怎样才能描述我心中的感觉呢?”她轻声自语:“祂是万物之上至高的意志,能够控制所见到的一切力量。可这却不像是真正的驾驭。”
“就像是纯粹地、以主人的身份和威严,驱使着低等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可自身却缺乏真正的力量来确立永恒可靠的神权。”
“嗯…这样说吧!如果是作为人的话,祂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本源。”
第272章 暴君
站在辉冰石的天幕下, 女祭司观看着世间力量的流变。
“卡莎?”身后传来声音。
她回头,看见白袍金发的少年人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笑盈盈看着她。
女祭司微笑:“今天的课程学完了?”
“卡莎在想什么?”
“我在想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一位君主要拥有哪些东西, 才能说是完美无缺的呢?”
那少年回答道:“高尚的品德, 坚韧的意志,还有一颗仁爱的心。”
“可我却觉得, 他更需要广阔的疆土,忠诚的子民,令行禁止的法度, 还有无往不胜的军队。”女祭司说。
“那都是外在的。拥有君主的品格后, 它们都会随之而来。”
“如果它们不会自己来到您身边呢?”
“那就是它们已然堕落。”他说, “我同样不再需要它们。”
“总有一天, 小主人会需要那些外在的东西。”女祭司的手指握住他的肩头,“向外看,你的土地安宁美丽, 你的子民安居乐业,而你仅仅需要接受人们的信仰,为他们消弭偶然的灾祸, 现在的你,可以不需要那些。”
“但如果有一天, 末日已到,万物堕落, 你的国土四分五裂, 你的臣仆都对你刀剑相向, 彻底失序的力量已经无法被高尚的规则所驯化, 只能以更酷烈的暴力镇压——到那一天, 你要怎么办?”
“如果有那一天,”少年人说,“卡莎和神殿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吧?”
“小主人。人的内心里,有你看不见的万丈深渊。而我,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恐惧着一件事:到最后,会有连神殿都保护不了你的那天。”
“不要怕,卡莎。”他将女祭司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说,“我会保护你们。”
被唤作“卡莎”的女祭司忽然红了眼眶,用力抱住了他。
她让他看向天空之上纷繁的力量世界:“小主人,告诉我,在所有的力量当中,你是否能看到——它们的君主,一切力量的至高?它在哪里?”
少年人没有去看天空,而是伸手,让风从自己指间穿过:“卡莎,越强大的力量,越不会有稳定的结构。如果有那种东西,它不会在这里等着你去找到。它会在万物之中无处不在。”
“也就是说,真有这样的一种力量,是吗?”
“是。”
女祭司微笑:“那么我会用一生去找到它。你有最为高贵的意志,理所当然要驾驭最强大的力量。小主人,我要你在手握权杖之外还秉持长剑,你因拿起此权杖而永葆高贵,你将执那利剑而无往不胜。”
“终有一天那种力量会现身世上,若你能将其驯化,它就会成为你的本源。也许,那本就是你命运中早已注定、唯一、不可替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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