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航线(21)

　　“啊？”彭阳摆摆手：“你先走你先走，我的格斗训练时长还没刷满，我再水一会儿！”

　　周延站起身，拎着作训服外套，穿过一群奇奇怪怪光膀子滋哇乱叫的男生，走到场馆门口。

　　一走出室内，远离了臭汗淋漓的男生们，气息就陡然清新起来，场馆之外有大片绿色植被，全都是联盟中央军校花重金移植维护的。

　　“哎？是你啊？”

　　周延正要迈下台阶的步子一顿，又一脚踏下去，回过头来。

　　一个台阶上一个台阶下，但是两个人的目光差不多齐平。

　　傍晚的阳关浓厚地扑过来，和暮色稍微交融，金橙色的夕阳犹如油彩一样抹在了谢予安的脸上，把他的五官塑刻得宛如油画，那双眼睛黑曜石一样落在他脸上。

　　“你也来训练？”

　　谢予安穿了一整套黑色作训服，额发被汗水沾湿了个透，卷起袖口露出骨骼线条明晰的手腕，布料贴身轻薄，能看到起伏的肌肉线条。

　　他的身形是典型的亚洲人身材，远不如那些欧美裔高大魁伟，但是周延发现他的骨骼修长，浑身肌肉紧实精悍，给人的感觉像是那种躲进了黑夜里懒散冷漠的冷血小动物，随时就会暴起伤人。

　　“学长。”周延点点头。

　　谢予安笑起来，摆摆手意思是不用太客气，随后一脚迈下台阶。

　　周延跟上他的步子，和他并肩走了两步。

　　“跟你打个招呼而已，没什么事儿。”却见谢予安只是径直从兜里摸出来一支烟叼在嘴里，似乎是有些诧异地看了周延一眼，停住脚步含混地笑了：“回去吧，我抽根烟。”

　　周延微微一愣，而后点头，大步下了台阶。

　　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来。

　　走了好几步，周延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看了一眼。

　　谢予安正低头点烟，火星一闪腾起来的烟雾便模糊了他的五官，他看起来像是个抽烟老手，懒散地下了一步台阶，就熟练地吐出来一口烟雾。

　　似乎是察觉到周延的目光，谢予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眼睛一弯，眼睫翕动，露出一个微微促狭的笑容。

　　一闪而过。

　　当时周延想：他竟然会抽烟？

　　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和谢予安对视的那一眼，那一瞬间他是如何地心如擂鼓。

　　那时候他们第一年级每天被无数专业课和训练轮番折磨，而另一个人已经是第三年级优秀毕业生板上钉钉的人选，前途一片坦荡。他们关系也仅限于见面彼此打个招呼的程度，很难再有什么交集，像是注定了无疾而终。

　　几天后。

　　周延大半夜不睡觉，溜进了学校的模拟射击训练室，拿着学生芯片卡刷开了权限，想随便练练枪打发一下时间。

　　巨大的场馆寂静无人，每一枪打出去，回荡起来机械冷漠汇报成绩的声音。

　　周延随手挑了一把狙击步枪，一枪接着一枪，四发子弹安安稳稳地飞出去，击中几百米之外的靶子，最后一枪却不知道为什么直接脱靶飞出去了十万八千里。

　　他“啧”了一声，正要转头换弹——

　　“有心事啊？最后一枪脱靶要扣分了。”一个声音响起来，随之而来弹起来一个通讯申请。

　　周延一看到那个名字就愣了，迟疑一秒，才打开了权限。

　　他打开了自己用的这间单人模拟设计训练室所有的私人权限，谢予安那边也会收到提醒。

　　果不其然，很快身后就响起脚步声，还有某人散漫带笑的声音：“这么晚了还在练习？怪不得你这么厉害。”

　　周延端着枪，转过头来看着他。

　　“学长。”

　　他总觉得谢予安就像是神话里面的美人蛇，看起来冷冰冰懒洋洋的，那种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刻薄漠然又让人心惊，叫人忍不住往上贴但是又战兢惊惧，最后混合成一种让人心跳加速的战栗感从脑子里炸开。

　　“打发时间而已。”周延应了一声。

　　谢予安走过来，看完了显示器上面的数据分析，忽然屈起指节敲了敲周延的肩头：“你没在枪托后面加装缓冲垫？后坐力太大，时间久了肩膀会受不了的。”

　　他显然也是刚刚练习完，脸上还戴着护目镜，战术手套露出白皙的一截指节。

　　“我不常用狙击枪。”周延堪堪忍住了没躲他的动作，摇摇头：“玩儿得不太好。”

　　谢予安略微笑了下，伸手从周延手里接过枪，转过身咔嚓利落地换上新弹夹交给周延，然后调整了靶子距离和移动速度：“再试一把？”

　　周延罕见地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还没来得及迟疑，谢予安已经抱着手臂退到了一边，轻声鼓励：“试试。”

　　周延端起枪拉下隔音耳罩，目光却忍不住往旁边看。

　　枪声响起来，他也听不到谢予安的声音。

　　终于最后一发子弹打空了，周延一把扯下耳罩。

　　“你的哨兵能力开发程度应该很高，各项感官水平都是顶级的，所以你的成绩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但是显然练得不够多，熟练度都还不合格。”

　　谢予安低头看着屏幕上面的数据，一条一条地滑着，列给周延听，又忽然笑了：“还有……下次考试的时候记得看靶子，不要偷看助教，正经考试没人给你放水的。”

　　周延暮地一僵。

　　“嗯，我是偏力量镇压型，所以狙击枪用得不多。”

　　后知后觉，周延又觉得自己好像着急忙慌着对谢予安解释一样，话音一顿，宛如被谢予安明亮揶揄的目光烫了一下，仓促一转眼。

　　“你练的时间太长了，小心明天肌肉疼。”谢予安挑挑眉，道：“下半年特战选拔，我最近晚上都会在训练室，你可以来找我帮你练习。”

　　周延心里小小惊讶一下，耳朵却是灵敏地一动：“特战队？”

　　谢予安竟然会想去特战队？

　　特战队——全名联盟中央军事学校全球反恐特别战斗小队，是中央军校唯一直属的武装部门，并不隶属于联盟军委，除了联盟中央军校和中央政府反恐部门之外不对任何人负责，只是由军委最高长官荣誉授权，负责每年全球范围内的反恐执行活动。

　　严格来说，这不算是一个好的去处，因为在战争之后这是全联盟唯一一支死亡率居高不下的武装，联盟中央军校出身的毕业生，但凡有点其他门路的人都不会去那儿，周延一直以为谢予安会选择中央城的几个大军区或者是军委会下辖的两个行动部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谢予安这个名字本身虽然不代表什么，但是他的父母都是在本世纪初反恐战争中去世的高级将领，他是如今军委主席路易.兰伯特将军的养子，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进入军委，然后在几年之后身居高位。

　　“是啊。”谢予安笃定一点头，好像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周延退出了权限，收拾好了训练室，和谢予安一前一后地走出单人训练室。

　　走廊上，周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想去特战队？”

　　谢予安微微笑起来，开玩笑一样地说：“可能因为……那是全联盟唯一一支枪口只对着恐怖分子的高精尖作战队伍吧。”

　　周延微微怔愣，谢予安已经率先走向出口。

　　“我先走了，改天见。”

　　出口的节能感应灯是随着人的移动亮起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予安走出去了好几步远，他脚下的灯光都没亮起来。

　　谢予安的背影很快就融入了黑暗之中。

 

第15章 跟你小爸过去吧。

　　伟大的先哲们虽然在数百年前就开始反抗朝九晚五工作制度和资本家剥削对于人类精神文明的摧残，但是先哲们的先哲也说过，劳动是人类存在的根本。

　　——是的虽然不知道这句操蛋的话到底是谁说的但是总结起来都是一个道理：地球可以毁灭，但是班不能不上。

　　半个月后，著名的谢司长终于伤愈，在医院医生护士们的夹道欢迎之下顺利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住院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