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商砚书说谎了,他确实想去找裴九徵,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但他并不想带着商砚书一起去。
这两人一碰面,必然会是一场恶战,谁受伤都不是路乘想见到的,找哥哥本来就是路乘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商砚书本就有反噬伤势在身,路乘不想再拖累对方了。
他自己去势必会很危险,若是裴九徵对他心怀不轨,那么他很可能有去无回,但路乘其实并不是很惧怕这种危险,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一个人离开无灾无痛的涿光山,来到这八苦俱齐的人世。
而且……路乘其实还是觉得裴九徵就是他哥哥,不光是因为那种灵魂中的感应,也因为天外镜给出的预言中,他哥哥是有历劫归来的机会的,裴一鹤既然想抽出麒麟骨来为自己的新身体改造天赋,这般恶毒,他又怎么会放过他哥哥的魂魄呢?
他哥哥的魂魄没有消散,就说明裴一鹤的夺魂计划一定出了变故,那么作为唯一活着从血洞中走出去的人,很大可能,他哥哥的魂魄就在裴九徵身上。
路乘也不能确定,他要自己去弄清楚这个答案。
商砚书此时尚不知路乘已经离开,但仙门却是在那日后,就一直在搜寻他的下落,百年前的圣兽已死,那么路乘就是天下唯一的麒麟,也是唯一有可能净化阴翳的圣兽,其重要性堪称无与伦比。
但路乘现在并不想与仙门众人打交道,他时而变换着以人形和马形在人世行走,躲避仙门搜寻的耳目,同时也借机打听他哥哥的去向。
真相大白后,裴九徵自然是没有再回剑宗的,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路乘听到了一些真假难辨的传闻,似乎在魔域附近,有人发现了与裴九徵相像的身影。
这消息很大可能是假,裴九徵去魔域干嘛呢?无论这具躯壳里装的是谁的灵魂,萧放却是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去魔域不是自投罗网吗?
可路乘也没有别的情报线索了,他还是决定去找一找。
他又一次回到魔域,没有商砚书的带领,他无法直接穿过狱海,而且他要去的也并非商砚书统辖的那两狱,在传闻中裴九徵出现的地点,是在萧放的空花狱附近。
路乘找到能前往空花狱的安全隘口,变成小马,试图蒙混进去。
他其实没指望能成功,只是想探探这隘口的看守严密程度,但出乎意料的,他竟是很顺利地就进去了,全程没有任何阻拦,甚至还有人为他带路。
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路乘看着身前的魔修,对方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拦下他,沉默地为他引路。
路乘便也跟上了,他冥冥中有种预感,他要找的人就在前方。
魔修沉默地带路乘来到巍峨屹立的魔宫大殿,殿前是一片黑水,唯一的过道横亘在黑水中央。
路乘起初以为这些黑水只是在魔域暗沉天色的反射下显出这般颜色,但随着他被魔修带领着走上那条横亘在黑水中的过道,他终于发现,这些黑水的黑色并非来源于天空的反射,而是来自于它本身,这过道两侧的池水,竟都是浓重污秽的阴翳。
阴翳在池中不断翻涌,时而有黑水翻涌上过道,又缓慢粘稠地下滑,在前方行走的魔修视若无睹,至始至终,他都表现得像个没有意识的傀儡木偶。
路乘停顿了片刻,但很快,他还是决定跟上去。
越过这片漫长的黑水,在道路尽头,高耸的台阶上,路乘看到华美尊贵的王座,王座旁矗立着数人,包括本该为此狱之主的萧放,此刻都像仆从一样垂首低头,而在他们恭敬的簇拥中,王座前站着唯一一人。
那人一身与魔域格格不入的白衣,虽背对着路乘,但路乘还是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裴九徵转过身,对着路乘温柔而笑:“你来了。”
他在高台上,向路乘伸手。
路乘没有走上去,他站在下方,喃喃地问:“你是谁……?”
“怎么连哥哥也不认识了?”裴九徵似是责怪,语气却更多是无奈的宠溺,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身形也在走动中发生了无声且微妙的变化,每一步都不明显,但在他走下台阶,来到路乘身前后,他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路乘睁大眼睛,与记忆中一般的熟悉面容出现在他眼中,他情不自禁地唤道:“哥哥……”
“哥哥在这里。”路麟温声应道,他轻轻抬手,路乘施展的变化法术便被无声消解,露出他的麒麟本相,路麟抚上路乘的金鳞,眸中满是喜爱与欢欣,像是曾经一样,他将他抱在怀中。
时隔百年的光阴,难以计数的路途,路乘终于找到了对方,但这一刻,在这黑水翻涌的魔殿前,他又觉得对方无比的遥远与陌生。
第106章 往事真相
“哥哥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待会儿哥哥一件一件讲给你听,好吗?”路麟带着路乘一步步走到高台的王座旁,温柔的语调一如往昔。
“嗯……”路乘迈过一级级台阶, 离王座愈近, 旁边矗立着的魔修脸孔也就愈发清晰,虽萧放此刻是一副低眉敛目的恭顺状, 但无论是其脸上扭曲的阴翳魔纹,还是路乘之前与其打交道的经历,都让他本能般地对其有几分畏惧。
他不自觉往远离对方的另一侧走了几步,路麟似乎是注意到了, 微微抬手, 周围的魔修就像是得到了什么示意般,无声且恭敬地退去。
魔殿中很快空无一人,只有路麟独自坐在宽大华丽的王座上, 向路乘伸手。
路乘知道他该怎么做,他应该走过去, 趴卧到对方膝上,路麟也会自然地揽住他, 这个动作他们做过无数次,彼此都相当熟稔,可这回路乘动作间却透着股迟疑和忐忑, 但最终, 他还是缓缓地靠到了这个有着跟他哥哥一般面容的人怀中。
“该从哪里讲起呢?”路麟将手指伸入路乘颈边的鬃毛,在其上轻轻按抚着, 他思考了一阵, 道,“你去问过天外镜, 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
路乘摇头:“那个破镜子什么都不跟我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只告诉我你已经转世,什么具体的都没说。”
“然后你便下山来了?”路麟轻笑,“百年过去,我在山门处设下的禁制你已经可以打开了,你还学会了化形,我的小路乘长大了。”
说着,他还点了点路乘的鼻头,动作和神态间的亲昵与曾经别无二致,路乘原本的不安和忐忑似乎也在这互动中减去了不少,虽然有些变化,但这个人应该就是他哥哥。
“我等了你好久。”他对着哥哥委屈倾诉,“我每天都去山门前等你,一直等一直等,但你一直都没有回来。”
“是哥哥食言了。”路麟柔声道歉,“在解决完人间的阴翳后,我本也想立刻回涿光山找你,只是出了些意外。”
“什么意外?”路乘立刻问,“那个洞里的……是你吗?”
时至今日,再提起那具尸骨,他的嗓音都仍有些发颤。
“是我。”路麟低叹一声,“就像你见到的那样,在封印苍龙地眼后,裴一鹤趁我虚弱之际偷袭,又将我关押囚禁在万妖谷的幽暗洞穴中,用污秽血池压制我的法力,磋磨数日后,剖去我的脊骨,再用夺魂阵法,夺得那具被他改造完美的新躯体。”
他一边说,也一边在抚摸路乘的鳞片,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抚,但路乘听到他说起这些,哪怕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其间大致的经过,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泪湿眼眶,难过地抽噎:“有、有多久?”
“你被关在那血洞中,有多久……?”他抬头看着路麟,泪水不断滑落。
“都过去了。”路麟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又俯身搂抱住他,哄孩子一样轻拍他的背脊。
路乘的眼泪却“啪嗒啪嗒”落得更凶,他哭道:“都怪我没用,如果我当时跟你一起去,你就不会遭遇这些了……”
“这是劫数,逃不过的。”路麟将下颌轻轻贴在路乘的脑袋上,“在离山前,天外镜便与我说过,我命中尚有一劫未历,无论你来或不来,做了什么样的努力,劫数都终将到来,所谓在劫难逃,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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