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的员工们啧啧有声,交头接耳:
“死猫还说自己不是东古巴尔德,这就差没亲上去了!”
“……哪有亲上去!我觉得不能这么评,有时候为了增加威慑的攻击性,前倾身体和缩短距离都是制造威胁感的正常手段……”
【宿敌就是宿敌啊!!!宿敌是不能变成妻子的!!前面忘了,后面忘了,被窝。】
“你们能不能正常一点??死猫明显在设局……他刚刚挪一下是有什么目的?——哦。”
康柯撩起眼皮,看见调换过站位后,朝辞只用稍稍偏过身,羌古就恰好正对着自己——或者说,正对着他身后的寰。
对寰的身份一无所知的羌古皱起眉:“再说一遍又如何?不可——”
“后面半句。”朝辞打断。
羌古:“?”
羌古:“墙内……”
朝辞:“再后面半句。”
“……”羌古的笑容里透出几分森寒的杀意,“你在戏弄我?”
“没有,怎么会?”朝辞哄小孩儿似的催促,“说啊,最重要的不就是最后半句吗?”
羌古不笑了,森冷的神情中透着怀疑和警惕:
“墙外的人妄图涉足九州,我会亲自动手杀了他……”
“们”字还没落地,老大一只国师就连带着轮椅一起倏然消失。
康柯:“……”
康柯:“幼稚。”
寰无辜地回视,背地里则继续把搞事的灰毛猫也丢出羌古之墙。
他当然知道朝辞这是在狐假虎威,拿他当枪使,但那又如何?
他不像自己的另一个半身,明明不是人类,却喜欢拿人类的道德将自己束缚住——虽然偶尔他欣赏着这样的康柯,总能品出类似“主动戴上口枷的凶兽”、“穿文袍的杀将”这样矛盾的涩情。
但他不是康柯,有人伤害他,他就要以百倍奉还;哪怕雅威拘束他,也曾解救他,但他依旧会复仇,将雅威困囚在虚无的薮舟中。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利用,羌古是不是“不知者无罪”。谁让他不快活,他就让谁不快活。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康柯这个半身。
他或许在意对方拴在他颈间的枷锁,但同时又因为这份拘束而兴奋。
“半身”这一身份,似乎令这种受制于人的被冒犯感,转变成了某种隐秘的、只存在于自我之间的,可以缓慢拉扯和互相磨合的征服和调情。
他也不在意在对方面前佯装乖顺,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姿态放得越低,就越有人在夜半时难以入眠,警惕而防备地反复思考自己会因什么而伪装弱势。
光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和一团空气斗智斗勇,就能让他像人类围观小猫咪挠空气一样,心情愉快个一整天。
我啊,我啊。
寰在心里叹息般呢喃这个变得微妙又美妙的词,缠住康柯的手臂勒紧了几分,将被风雪冻得微红的鼻尖埋入对方的红发,去闻嗅他遗忘的、可灵魂又如此深刻铭记的故土。
金属与硫火的气息冷硬而呛人,他却像找到了本已失落的归处。
——他应该将兰泽边的那片兰花丛移栽进疗养院。
某个时刻,寰这么想。
就像寻觅到心仪的栖息地的鸟,会钓来树枝、羽毛,筑自己的巢。
——下一秒,散漫思考的他就被康柯抵开。
康柯掐了下寰的下巴,食指摩挲过对方线条凌厉的颌骨中央那几寸柔软的肉,如同猎人摩挲过年轻狮子的咽喉:
“他们俩人呢?”
羌古不见也就算了,朝辞也被寰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旅游团刚到一个新地方,把导游扔了可还行?
看寰的表情,这人绝对在心里啧了一下嘴:“墙外。你想把他们都召回来,还是只招朝辞一个?”
导游可以留,旅行到一半突然闯上巴士、发动袭击的恐怖分子就不用了吧。
“天爷,还是都召回来吧。”朝辞分去送粮的分.身扒在窗口,冲着这俩明明只是抱团取暖,动作却整得像当众调情似的家伙啧啧了两声,“咱们又来客人了。”
“?”康柯正想再问,远方浅灰青灰色的雪幕中,骤然荡来一道森白的弧光。
“铮……轰!!”
青白交织的阵法霎时在朝府上空浮现,挡住这一击剑气。
但下一刻,同样刺眼、劈开雪幕的剑与刀光从四面八方挥斩而来!
守御的阵法眨眼间碎裂无踪,无数朝家子弟与门客从倾坍的屋宇中持剑跃出。
朝辞这个老祖反倒不怎么急躁的样子,分.身还有闲心靠在窗台边将导游词说完:
“羌古之墙啊,自国师继任以来,在九州周围竖立了百余年。”
“无力自保之人有多爱这道遮风挡雨的墙,世家和皇室就有多恨这道截断了他们财路的墙。”
“羌古平日里坐镇在墙边的紫微塔里,力量最为鼎盛,没人敢去招惹。”
“但他一旦出行……那可真是,所有世家和皇室的刀剑都吻了上来。”
康柯:“……你在陶醉什么?”你家塌了啊,还有,“你就是这么招待来家访的上司的?”
原本他是冲着来享一下福,顺道借用世家势力来的,结果呢?净加班了。
前脚刚救了一群朝府子弟和流民的命,后脚就张罗着给他们送吃送喝,还得考虑营养均衡、未来安置。
刚摆平麻烦,国师打上门了。
国师送走,国师的敌人打上门了。
你们九州人是不是都有萝卜属性,喜欢一个牵一个,拔出萝卜带出根?
“轰……”
剑气如戈,将朝府像豆腐似的切成沟壑纵横的棋盘。
巴尔德等人早自觉地奔出去庇护多灾多难的灾民了,寰则在康柯死亡凝视下,满脸遗憾地将上一根倒霉西域萝卜薅回来。
一个眨眼就坠入深海,经历了一整部《白鲨惊魂·截瘫患者版》的羌古猛喘了半口气,后半口新鲜空气还没吸入肺腔,眼前就迎来十数道雪亮的剑光!
倒霉的西域萝卜:“——???”
第91章
多年以后,羌古再回忆起这一天,必然会冲进朝辞的宿舍,将这个万恶之源揪起来痛殴。
但当下的羌古,尚且猜不到自己未来的牛马生涯。
因此,他尚能游刃有余地在蓬勃剑气中撑地测滚,在心里暗啧一声“轮椅不在,双腿残疾到底不便行动”:“你们走!”
他这一声低喝是冲着那两个跟来的童子喊的。下一刻,巫祭之力托举着他凌空而起,衣带当风,身姿凛然,煌煌然如婆娑飞天。
朝辞顶着张矜贵清冷的脸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手中转着骨剑,倒是没有趁火打劫:“要帮忙吗?”
“你觉得我需要?”羌古反问。
铃音将空气震荡扭曲成某种蜿蜒绵长的异兽。
半透明的烛九阴占据了大半个朝府,在异响的铜铃声中缓缓睁开竖立的独瞳。
《山海经·海外北经》曾记载,烛九阴,其瞑乃晦,其视乃明。
羌古拟化出的烛九阴虽有类似的能力,能颠倒日月黑白,可惜更多的时候,羌古只会用它来维系秩序和稳定,而不是带来混乱。
潜伏在雪幕中的杀手们显然认得这化物,说不准还曾吃过闷亏,一见烛九阴,顿时收起所有犹豫,杀招尽出:
“不能让那长虫的眼睛全睁开!那东西能操控人的意志!”
“怕什么怕?!就算此时收手,难道国师和剑仙就会放过我们吗?!”
亡命之徒背水一战的攻击再度铺天盖地地砸向羌古,统统被烛九阴挡在身外。
朝辞看着羌古大杀四方的背影,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踱回捧着茶杯,拿大场面当IMAX电影围观的上司身边:
“冷不冷?谈点正事暖暖脑子吧——我有一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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