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看到现在的世间,会不会再度落泪呢?
他带着满身的伤,回到冷清了数倍的妖精族地,好像又丢了一大半的自己,徘徊在那处葬送了大半族人的战场。
……
……
战争停歇后,一切似乎都变得逐渐好起来。
因为人口变少,每个族人都得到了更大的领地,种植、畜牧,生活重新变得平静。
妖精们在这种安逸中舔舐、修养战争带来的伤痛,直到某一日,一种奇怪的诅咒在族地里蔓延开。
“——太奇怪了,这半个月布兰妮根本没有出门,这诅咒到底怎么来的?”
“我们家霍恩也……”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诅咒好像专门盯着族里最强大的妖精?那新王……”
伊瑞尔已经不算“新”了,只是雷文率军攻打妖精的那些年,王一轮接这一轮地换,大家习惯了称呼在位的王为“新王”,一直持续到现在。
伊瑞尔作为妖精一族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当然也中了这个诅咒。他甚至还知道这诅咒该怎么控制,因为大陆各地都有了相关的传闻,最好的办法就是抓几个牧师来给族人们续命。
……但伊瑞尔不可能抓的。
这解决办法,让他又想起瑟埃叔叔。当年的妖精一族,何尝不是在拿瑟埃一家为自己续命?
可不抓,还能怎么办?
伊瑞尔在曾属于父亲、现在又属于他的书房里思考了许久,最后情绪淡薄地想:那就去帝都,寻找圣子试试看吧。
他听说过圣子的善名,也听说过圣子的强大,圣子,或许有办法治疗妖精一族吧?
没办法也没有关系。
他就从帝都回来,能苟延残喘,护着妖精们一天是一天。
死后,就将他骨灰埋在那条丢掉铁皮箱钥匙的小溪边。
他安排好剩余的族人,独自上路。在圣子的寝宫内被接见,又听闻对方说的“承担整个西南的诅咒”的苛刻要求。
整个西南的诅咒啊。他大概能活多久?来不来得及揠苗助长那些还不成器的继任者?
如果现在就同意交易,留在这里,妖精一族没了他能撑多久?
他平静地衡量,将自己的性命也视为天平上的众多筹码之一。最终决定原路折返,尽可能快地培养起一位头脑清醒、能庇护妖精的继承人后,再返帝都。
送死这个决定并不难下。
他不在意自己死不死,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躯壳还在呼吸,可里面的灵魂早已死去。
他离开圣殿,顺便斥走意图蛊惑他向圣子设陷的人类。
回乡的途中,他看着远方的麦浪,忽然觉得孤孑。
阳光是温暖的,麦浪是清香而热烈的,风声在鸣奏……可他仍然感到孤孑。
所以,当那轮不可直视的耀日坠砸在他眼前,光明法术向他涌来时,他看着裹挟在光芒中的那位圣子,突然想——
“圣子的眼睛不是幽兰色的。”
坐在马车上的“伊瑞尔”骤然抬手,攥住那柄捅向他心脏的银制粗锥。
炽火般的红在黑发间流淌,逐渐蜕露本相的康柯看向眼前的“圣子”,攥着银器将人扯近:“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做人母亲的癖好?”
第28章
对面的人没松开攥着银锥的手,那双和康柯肖似的眼睛里带着些似笑非笑的薄凉。
康柯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端坐的自己,但紧接着,就将注意力单纯地落在观察这双眼眸上。
眼型也改换了。
巴尔德的眼型是更加锋锐的丹凤眼,但眼前这双是杏眼,更加柔和。
眸色和他的确相近。
但颜色明显更浅淡,显得更剔透。
就像有调酒师在他的眼中提取了几滴浓郁的幽兰色当做着色剂,滴入水中,稀释扩散,又凝结成冰,凿成冰球。
清浅的,寒凉的,刺骨的。
康柯收回本想触碰那双眼睛的手:
“克里斯汀公爵、总是在关键节点出现的长老、光明圣子……你倒是什么人都愿意演。刚才我看到的这些,有多少是假的?”
“冤枉。”
寰的目光同样带着观察审视,看康柯的眼神,像在试图解剖一个他无法理解、有趣但又让他不悦的未知物体:
“你不是想看这些幻境吗?但在踏入幻境前,这些幻境的主人就已经逃脱出去了。”
“没有主人的幻境是支撑不了多久的,我也是为了满足你的心愿,才用自己的力量帮忙加固了一下幻境……”
“顺便试试能不能混淆我的记忆,把我留在幻境,从精神层面杀死我?”
康柯冷哼:“我还得谢谢你了,特意把幻境按时间顺序排了序。”
这明显是一记来自死装哥拐弯抹角的嘲讽。
毕竟寰特意梳理时间顺序,为的就是减少康柯清醒过来的可能。本来在两个人的幻境间切换就已经很容易引起警惕了,时间线要是再混乱点,寰估计康柯看不到第三个场景就得清醒。
但他还是眼睛眨也不眨地认了:“为了给你创造更好的体验,辛苦也是值得的。可你还是疑心我擅改内容……寒心啊,我可是一点都没改动。不信,你问问幻境外的人?”
“……”康柯眯起眼,看寰抬手撕破这片已经失去存在意义的幻境。
看他毫无犹豫,底气十足的样子,应该是的确没动手——
后一个“脚”字,在康柯看清幻境外的场景时,叽里咕噜滚没了。
寰注意到他微变的神色,直起身:“怎么——嘶!”
后脑撞上了什么坚固的东西,发出“咚”地一声。
他捂着脑袋惑然回头,看见一片——透明的冰层。
冰层的切割面十分平滑,乍一看甚至像块玻璃。
这玻璃四四方方,呈标准的长方形,并且笼罩了上下左右前五个面,乍一看像极了水晶棺。
“……”康柯躺在棺底麻木了一秒,脑海中掠过“我到底收了些什么品类的病人”“怪寰,如果他这次不琢磨着对精神体下手,把我的身体也一并拽进幻境,就根本不会给这些奇葩留折腾幺蛾子的机会”等诸多想法。
但下一秒,他就迅速伸手,探向面前的黑雾。
上好的机会,眼睛都看过了,他想摸摸通缉犯先生的五官长什么样,这诉求很合理吧?
通缉犯先生觉得不合理。
连试三种杀法都毫无作用,他带着几分玩够了的愉快闪身撤离了。
脱离这方世界时,他还在琢磨,接下来要去哪找杀死红发院长的新灵感?至于还未说完的秘密,可以等他下次实践灵感时再问。
长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寿命漫长带来的好处:他可以尽情拉长这场狩猎的游戏,让“鹿死谁手”这个最终谜底揭晓得更晚些。
康柯抬手摸了个空,遗憾地掀棺坐起时,猝不及防地和乌泱泱百来号人对上视线:“……”
感觉自己被当猴围观的康柯有点想打员工。
倒霉的伊瑞尔被朝辞缺德地推出来,踉跄几步站稳:“……你醒了。”
他木着脸,像是想了几秒社交辞令,最后不是很有劲头地放弃:“省略掉不重要的内容,整个矿场中的人和妖精都救下了。”
“涉及买卖人口、做不法勾当的人类,剑士阁下将他们挑出来关在隔壁的矿洞里,至于其他杂事……”
伊瑞尔想了想:“剑士阁下找到了一个特殊的幻境。”
拍卖场内,随着人员被悉数救出,那些肥皂泡似的幻境都已经破裂消失了。
只有朝辞身边还有一个,处于半破损的状态,被用冰封住,像一颗表层被撬开一个豁口的紫水晶洞。
“……”康柯大概知道自己身处的这个冰棺咋来的了,估计就是猫冻幻境时顺爪手贱。
“别瞪我啊院长,这可是巫妖王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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