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祈与夜愿(14)
夜愿前言不搭后语,拼了命地想要挽回或争取些什么,但昼司低头看着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他松开了夜愿的手腕,瞳孔中投射着他卑微的姿态。
“站起来,像什么样子!”昼司说,“看看你自己,我把你养这么大,教你东西,是为了让你干这个的吗?”
夜愿浑身冰凉,想要原地钻一个洞随着他的心脏一起坠落。
“把外面的人叫走,今天就算了,下次,下次我希望不要看到你这幅鬼样子,”昼司移开目光,像是无法再忍耐他这幅模样,说,“很难看。”
于是那一天的他醒悟了,大家都说他聪明又机灵,然而他却比所有人都晚意识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是永远不可能得到主人的,没有人能,与其永远困死在求不得的幻想中,不如收拾掉这些难看的姿态和难堪的情绪,好好扮演一个他需要的角色。
这便是他毫无终点的爱情了——他是一只别无所求的狗,只要跟在主人身边就是最大的喜悦,他不应该奢求更多的。
空掉的酒杯从夜愿手中滑落,无声地滚落在地毯上——酒意上涌,他在回忆中再次睡着了,而昼司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要不是脚尖踢到了酒杯,他都没发现沙发里还蜷着一个人——夜愿头歪在椅背上,散落的金发盖着半张脸,胸口微微起伏,连睡觉的时候都很安静。
昼司一边看着他,一边慢慢脱掉外套、松开自己领口的扣子,再把衣袖挽到手肘。他膝盖分开跪在夜愿面前,凑近了瞧他——睡得很熟,呼吸中还带着浅浅的酒气。
昼司没有叫醒他,只是挨着夜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并给自己点了一只雪茄。
烟盒的木纹在窗外星星点点的光亮下泛着柔和的色彩,昼司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擦。
抽掉半只烟后,他复又站起身来并弯下腰,手臂轻柔地伸进夜愿的背后和膝弯,把他抱了起来。夜愿脑袋一偏,耷拉在他胸口上,但熟悉的气味很快又叫睡梦中的他镇静下来。
昼司抱着他走了两步,站在自己的卧室前想了一会儿,还是迈开步子拐上了楼梯,来到那个他几乎从未涉足的阁楼。他用脚尖轻轻顶开房门,面前出现了一张书桌,一把凳子和一张单人床——一如他小时候在日蚀号上的那个房间。
在房间的那头还有一个水池,在夜色中泛着粼粼波光。
这本来是阁楼景观的一部分,如今水流已经关掉,而浅浅的一层水下面,池底垫满了闪着金属光泽的钱币,和一个黑色的筹码。昼司认出这是他过去几来年里每次叫夜愿做事时随手扔给他的硬币——不说价值连城,每一枚也能换到不少笔芯。
此刻全都静静躺在这个小小的许愿池里。
他的愿望是什么呢?昼司把夜愿轻轻放在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有些太小的单人床上,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失去了怀抱的体温,夜愿在床上不安地动了动,又在枕头上蹭了蹭脸,悠悠转醒,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小小的阁楼里洒满了月色,没有别人。
作者有话说
回忆杀应该差不多惹,继续前进!
昼司看上去是那种冷酷话少的总裁,其实嘛……他只是共情能力有点问题,而且,他实在是太忙了(一点都不潇洒)
第13章 Chapter 12 捧花
次日夜愿醒来,洗脸刷牙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左额头有一撮头发非常另类地翘着。
他嘴里含着牙刷,手指沾了些水揉搓在发根,又捋了捋头发——没什么显著的效果,湿漉漉的一撮毛仍然特立独行。他刷好牙洗完脸后,又把更大一片头发全部打湿,并试图抓旁边的头发来盖在上面。快没有时间了,夜愿匆匆穿好衣服下楼,指望水干了之后头发能够听话地回到原位,一边手脚麻利地给昼司冲泡晨间咖啡。
他刚刚把水烧开,两排大书架就滑动着朝一旁分开,昼司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长裤光着脚,衬衣还没扣扣子,露出肌肉的阴影。
夜愿连忙将现磨粉冲开过滤,咖啡的香气瞬间唤醒了整间屋子——昼司接过他端过来的咖啡杯,然后微微张开手,由夜愿把衬衣扣子一颗一颗地扣起来。
夜愿扣好扣子后,仍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昼司——对方有点疑惑地看着他,一边轻轻抿了一口咖啡,想了想问:“咱们种的?”
夜愿笑着点点头:“主人觉得怎么样?”
昼司又喝了一小口——还有点烫口,但入口浓香醇厚,几乎没有什么回涩味,连他娇气的味蕾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还不错。”昼司说,他习惯性地想要在表扬夜愿的同时揉揉他的头发,手刚抬起来,夜愿却下意识朝后躲了一下。
昼司有点诧异,手举在半空中。
夜愿伸手按了按那撮不听话的金毛,笑道:“这个是吧,我用水也弄不下去。”
他神色如常,好像真的只是因为在意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昼司手放下来,目光移开,在咖啡的热气中又喝了一口。
夜愿见他走到一边开始查阅邮件,也转身开始收拾屋子。他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事务和文件,再把今日的事程设上备注提醒,看见吧台边放了一个空的威士忌酒杯,只顿了一下,就把它迅速洗好空在一边了。
在楼下正式开始工作前,清晨是主仆二人难得的闲适时光,只是今天,不出多时便被门铃打断了。
这个门铃几乎没有响过,也很少会有人上来,楼下员工要递交材料或申请许可通常是通过电子文档的方式,即使开会也是使用楼下的会议室。偶尔有人需要上到顶层来当面汇报工作,会先由电话申请,才能得到短暂的权限上行。
两人对视一眼,夜愿走到门口打开可视电话——一名地心大厦的员工满脸忐忑地站在镜头里。
“夜愿先生,有人……来给李奥尼斯少爷送,送花。”
送花?夜愿更诧异了,他放大屏幕,果真有人抱着一大束花站在后面。这可不是什么鲜花的季节啊——这种没有任何果物价值的观赏类花夜愿几乎没怎么见过,遑论是这么大一束长相标致艳丽的花,他实在想不到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是替谁来送的?”夜愿问。
“是果戈里小姐。”送货的员工答道。
“安娜·果戈里?”夜愿不可置信地反问,他声音太大,连那边的昼司都从眼镜上方看过来。
夜愿没办法,只得叫那人上来并从他手中接过了花,他抱着一大束粉色和白色相间的花束,好像接过了一只四条腿的蜗牛,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凑近了瞧花朵里好像插着一张烫金的纸卡,动了动鼻子,打了个喷嚏,又打了一个喷嚏,连忙把花举得远远的。
“主人,哈秋!主人您的……您的花哈秋!”夜愿狼狈极了,背过身去努力忍耐喷嚏,一边伸长胳膊叫花远离自己,好像那是毒蛇的脑袋。昼司没办法只得站起来接过花捧,夜愿赶忙冲到房间那头打开了窗。
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夜愿感觉好了些,问:“安娜小姐为什么给您送花啊。”
昼司捡出卡片看了一眼就丢回到花束里,说:“谁知道,这上面喷了什么,呛死了,赶紧拿出去丢了。”
夜愿只能猜测其中每一支花朵的价钱,犹豫道:“这样不好吧,您现在不是很需要果戈里的支持吗?上次过后林科和冯老都明确表态了,只有果戈里还在观望,他现在应当十分重要吧,几乎算是影响天平平衡的砝码了。”
昼司抬起眉毛撩了他一眼,说:“哦,看得还挺清楚嘛。”他按开通往楼下办公层的电话,吩咐道:“上来个人。”
很快就上了一位内务管理的同事,昼司抽出其中的卡片搁在桌子上,摆了摆手说:“花拿下去给大家分掉,家里有老婆或者女儿的可以先拿。”
同事瞧着这么大一束花惊呆了——他还从没亲眼看过这玩意儿,连忙一边道谢一边抱着下楼了。他关门走后,昼司说:“你还在那吹什么冷风,快过来。”
屋内的香气和花粉气终于散掉了,夜愿关上窗子,头发较先前更乱了,金灿灿毛乎乎的,昼司问:“上次叫你去查的事情。”
夜愿了然,掏出一个小小的芯片插在房间投影终端上,数十张照片便依次打开了。
“这是什么,两百年前拍的冥王星吗?”昼司无语地指着几乎是马赛克的一张图说。
夜愿笑了两声,说:“这就是卫星拍到的探月基地画面啊,上空有一个干扰信号的磁力场 。”他又把另外几张照片划到前面——是废土扬尘的荒蛮大地,地平面上远远地有几座建筑,是摄像机高倍方大的成像,夜愿说:“所以我就去了废土,但是在探月基地领土和领空五公里的范围全都设下了岗哨,不允许进入。”
昼司皱了皱眉头:“曼德大张旗鼓地高调宣传探月工程,却对基地建设严格保密?”
“我也觉得奇怪,”夜愿说,“上次回到日蚀号,发现曼德经常和夫人会面,频率基本是一周一次,这还是单纯在日蚀号上。而且……”
夜愿分心看了一眼桌上倒扣的卡片,昼司问:“而且?”
“而且原来主宅的仆人们都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爷了。”夜愿说,“多恩少爷成年之后分走了百分之十产业资金调动权,再加上夫人手上的百分之五……而且多恩少爷分走了周转最灵活进账最快的养殖场和一部分果园,很快应该就不止百分之十的资金份额了。”
他迟疑了一下,但昼司示意他继续说,于是夜愿接着道:“您手上握着百分之三十,大部分是地产,像您之前说的一样,虚摩提不断扩建之后地产已经开始贬值了,这样老爷手中的那百分之四十九偏向何方将会十分关键。”
“不,”昼司说,“我爸手里只有百分之三十九,还有百分之十在我叔叔手里。”
夜愿一愣,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昼司说的是神苍的同胞弟弟戌暮,纳闷道:“您叔叔不是早就已经过世了吗?”
“是没错,”昼司说,“但我从没见过产权回收的文件,那百分之十仍然需要他的指纹、瞳纹以及声纹三重解锁。”
夜愿消化了一下这件事,重新整理思路,说:“十大家族里面,手握命脉型产业的一共五人,夫人的范修连恩家和曼德暂且抛开不谈,林科垄断着所有日用品的轻工业流水线,冯老和冯德维恩手握循环艇开发、造船业和反重力技术核心,他们两位目前和主人合作的意向都较明显,而其他人仍保持中立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