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祈与夜愿(67)
昼司站在他后面两步之遥,抱着手臂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闸机额头冒了一层细汗,吞了吞唾沫,嗓子又干又痒,只能从玻璃前罩的反光上时不时地瞄一眼昼司身后的饮水口默默流泪。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昼司忽然开口了。闸机吓了一跳,捏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握紧了——要知道这家伙可以二话不说就开枪崩了一名S级赏金猎人!更别提他的那些逆天从属,灭掉一整个S级团的效率,好像在用扫帚杀那种战斗力最差的变异银鱼一样!
“航线不都规划好了吗?”昼司又问。
“啊?对,对啊,”闸机结巴道,眼珠子乱转,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十分像是那种想趁着雇主不注意,自己私自篡改航线的可疑行为。
他连忙将双手脱离转盘高举在空中:“太阳作证老爷!我可是没有半天别的想法!”
“哦?是吗?”昼司说,“你背上都湿了。”
“只是热。“闸机迅速用手背蹭了蹭汗。
昼司半低着头,用一角纱布清理着指甲里的污垢,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确定……无论如何,你都会按照约定把我们送进虚摩提?”
“绝对,百分之百!”闸机立马表忠心道,“我不是那种上了船才漫天涨价的坏心人,我只是一个老实的船家,今日之后若是谁问起我,我半个字也不会说的!”
昼司手上动作停了,撩起眼皮:“谁会问你?”
闸机连连摇头:“没有人,没有任何人!”
昼司用审视的眼光看了他一会儿,又垂下眼去,问:“那我们不管叫你如何操作,走哪条航道,你都会毫无异议地执行咯?”
闸机说:“这是自然。”
七十三正巧经过,看到这一幕也走进来围观——它还围着灰色的防风头巾,昼司朝他招招手,示意它把头巾取掉,七十三照做了。
七十三取下防风镜的一刹那,毫无高光的红眼就和闸机对视了个正着——闸机瞳孔放大,难以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嘴唇哆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七十三的头巾一层层地摘掉。
闸机猛地后退了几步,手边固定在驾驶台上的水杯直接撞翻了,七十三眼明手快地捞住了杯子,避免一排主控板遇水牺牲,全员坠亡大海。
他可不会游泳。
“高!高级!”闸机结结巴巴——看到对方的红眼和皮肤时,他的大脑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是身体仍然僵在原地。可水杯碰到金属圈刚一响,对方就瞬间移动到了自己身边,接住了杯子不说,还把泼洒出来的水全都兜了回去,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
“高级变异人……你们,你们!”闸机大退了几步,徒劳地躲在电机门前的小角落里,竖着一根短胖地食指哆哆嗦嗦。
昼司扬了扬眉,上前一步问:“我们怎么了?”
闸机细长的眼睛此刻竭尽全力地瞪大,大喊道:“你们疯了!”
“你们疯了!疯了!”闸机大喊起来,“偷渡变异人到虚摩提上,疯了!”
外头徘徊着的几个变异人也因为他的动静而看了过来,昼司无奈道:“反应这么大?”
“一般人类看到我们都是这个反应的,”七十三说,“你们几个才是怪人。”
“哦,”昼司点了点头,“这样。”
可闸机还在歇斯底里地抓狂:“太阳在上!我做错了什么!我虽然平时贪点小便宜,可谁不是这样!偷渡变异人,这我做不到!这太疯狂了!”
昼司被他吵得头疼,冷冷一笑道:“你刚不是才说自己是良善船家吗?”
“我做不到!我做了这样的事,虚摩提上的一百二十万人口都不会放过我的!”闸机把外套拉扯开,摘下腰兜,双手掏出一大把笔芯:“定金退给你们,这一单我不做了!”
七十三呲着尖利的犬牙:“你说不做就……”
昼司却拦住了他,冷淡地“哦”了一声,说:“不做?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他的语气十分冷酷,侧脸上的严峻表情也陌生极了,夜愿站在隔间门口的暗处看着他。
七十三愣了一下,随即咧开一个笑一般的狰狞表情:“真的?”
昼司随手一挥:“既然没用,就杀了他吧,我们反正还有其他人会开船。”
他说“杀了他”时出口得如此轻易,夜愿听得心惊肉跳。
“不!不等等!”闸机“噗通”一声跪下来了——他见识过这一群人杀人有多快,连忙求饶道:“我做!我会做的!不但如此,我钱也还给你们!分文不取!到了虚摩提就放我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昼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已经换了三副嘴脸,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转过身去就通报地心大厦,顺便还能再赚一笔举报奖金?”
闸机:“不……不会的,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
昼司没有理睬,又问:“海岸上的那一片尸体,有多少是在昨天夜里和今天早上见过的?想要上船却被你拒绝了的人中,你杀了多少?”
“什么?没有,没有……”闸机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下意识摇头:“他们都是暴民!”
“已经收了钱却转手把他们石沉大海,或者送给游荡猎人团的,又有多少?”昼司问。
闸机前言不搭后语地求饶:“没有,那只是……我不认识他们……放过我吧,钱都不要了,不要了……”
昼司却像是失去了兴趣,对七十三说:“算了,看着他。”说罢便低头出了驾驶舱。
七十三失望道:“不能吃啦,”他眼珠子转了转,又说:“好吧,上岸再吃你!”
闸机惊恐地看着这被留在着自己共处一室的变异人,七十三找到了新玩具,一脚蹬在他耳朵边,把电机房的铁门悍然踹出一个脚印,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老实点!”
昼司出了驾驶舱后,来到盥洗室洗了个手,又拿清水冲了冲脸,夜愿尾随在他身后问:“主人,要不要在上岸前换身衣服,给你刮刮胡子?”
昼司摇头拒绝了,说:“你去休息。”船舱里甬道狭窄,昼司擦着他鼻尖侧身让过去了,交待说:“先跟冯伊安确认一下进入航道的时机。”
夜愿正要答应,他忽然又说:“算了,我来。”
随即他便转身进了冯伊安的休息室,回手带上了门。
夜愿盯着门板眨了眨眼,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关在外面了,正巧安息和米奥参观完航空艇回来,问:“夜愿你在干嘛?找医生玩吗?”
“不是……”夜愿迟疑道,“是主人找医生有事,我……”
“那你在干嘛,等他吗?”安息问,“你怎么啦,表情怪怪的。”
夜愿喉结动了动,摇了摇头,又说:“我只是……只是觉得……。”
安息圆溜溜的黑眼疑惑极了,夜愿想了想,发觉自己也说不清楚,只含混道:“主人好像有点怪,心情不好吗?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了。”
安息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脖子说:“大概是累了吧,你要不要吃东西?我找到了肉罐头。”
听他这样说,米奥看着门板也寻思了一下,似乎能穿透铝合金看见什么似的,一听安息的话又立马回过神来:“别给他吃,他都吃过好多肉了,你这蠢羊,一点好东西都藏不住。”
夜愿回到公共休息舱,吃了干面包夹罐头牛肉——是安息偷偷给他的,虽然不是什么虚摩提内销的高档肉品,只是一些边角料混着香精,但牛肉养殖成本极高,本就是非常稀少的东西。吃饱之后,他喝了些水便开始犯困,不久便和安息脑袋堆脑袋地靠在一起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不止几个小时之后,安息正捏着几缕金发在玩,见他醒了,安息把金发放到自己脑袋上,笑起来:“我也是金发啦!”
夜愿迷迷糊糊地被他折腾起来,脸颊被自己的头发尖弄得痒痒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夜愿说:“我也玩。”
安息的头发也长长了一点,不过只有肩膀长度,他凑过来,脸贴在夜愿头顶,把黑色的头发顺在他耳边。夜愿对着铝合金的墙皮一边扒拉一边说:“这样就和主人是一样的头发颜色啦!”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主人呢?”
“不知道,”安息跪起来左右看了看,“米奥去医生屋里找他了,半天了也没回来。”
“走走,我们也去。”安息跳下座椅,拽着夜愿的胳膊把他拖起来,不料刚跑出屋子几步就又被转移了注意力:“二号!你在干嘛?”
二号端着一柄猎枪,招招手:“我教你打鸟!”
安息瞬间叛变到了二号的移动靶狙击课程,夜愿只能自己拖着步子朝冯伊安的休息室走。刚刚站定,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冯伊安惊讶地低头看着他:“找昼司?”
夜愿连忙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刚好,我们说完了,”冯伊安碰了碰他的额头:“你脸好红,刚睡醒?”
夜愿有点羞窘——大家都在忙活的时候他却睡着了,冯伊安又说:“休息一下好,还有吃的吗?”
“有的有的。”夜愿连忙回房去取剩下的面包和罐头,昼司也从房里出来了,只看了一眼便说:“我不饿。”
“您很久没吃东西了,”夜愿说,还是执意给他夹了一块面包,双手递到他的面前。昼司盯着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来,沉默地一口一口吃掉了。
吃完之后,昼司又立马掉头进了驾驶舱——闸机已经快被七十三玩坏了,神形憔悴地挂在方向盘上,不知道流了几公斤的汗,整个人都虚脱了。
昼司皱了皱眉:“这多恶心,这样谁还想摸这个驾驶盘。”
七十三正无聊着呢,见到昼司立马跳起来:“还有多久啊?怎么还没到啊?”
“早着呢,”昼司说,“又不能从虚摩提的正面进,你起来。”
闸机颤颤巍巍地站直身子,说:“它,它不让我双手离开这个操控盘。”
“我现在让你起来,”昼司提高音量,“你去拿个消毒剂来,把操控台全部擦一遍。”
“哦哦,”闸机知道他们要更改航道了——目前航程已经过半,第一个私人航道入口就要来了,而进入私人航道的密钥验证方式肯定不会让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