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祈与夜愿(66)
“我就说闻见香味了!”几个男人的脑袋出现在山顶上,“看,烟就是从这冒出来的。”
闸机快速地看了一眼他搁置一边的烤鱼,“啐”了一口,说:“妈的,骑士来了。”
老猎人抬眼一看,认出了几张熟面孔,大感不妙:“四个,不对,三个A级,剩下全是S级。”
“到这来干嘛?”闸机问——他和老猎人之间态度熟稔,果然是事先就认识的,但此刻没人关心这件事,因为这一群赏金猎人很明显来者不善。
“趁着工会乱套,他们大概是想自己垄断前往虚摩提和林堡的通路吧,做废土上的自由港之类的。”老猎人犹豫地说。
米奥嗤笑了一声:“就凭他们?”
老猎人多看了他一眼,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水平,只能警告道:“这些都是S级猎人,很强,你们不要生事。”
米奥看他一眼:“你也认识他们?”
老猎人愣道:“什么?当然不。”
米奥又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S级猎人们晃晃悠悠地走下山来,他们这才看见对方队伍的最尾端竟然还用绳子牵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全身上下都是乌青和瘀血,眼眶和嘴角破裂,半张脸高高肿起,头发凌乱不堪,衣服也被扯得只剩一点布条挂在身上,乳房露在外面,上面和大腿根全是手指印。她光着脚,踉踉跄跄地被绳子拽着走,埋在脏乱头发下的眼睛已经完全没有了人气儿。
“这是在干什么?”牵着绳子的男人说,“这破地方竟然还有船!”
昼司本来都要讲定价钱准备出行了,又遇上了这么乌烟瘴气一群人,烦躁地叹了一口气——海啸、溺水、流沙、塌方、尸体、遥不可及的虚摩提——他本就已经连续一个月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过去二十四小时又尤其激烈,他累了。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男人们越走越近,放肆又吵闹,忽然觉得自己受够了。他受够了每个地方都是如此的混乱,毫无秩序和伦常可言,林堡也好,海岸也好,废土也好。
世界的每个角落又都是那么阴暗、灰败、赤裸,这里也好,虚摩提也好。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他吸取了太多彻底的黑暗和直白的血腥,他目睹弱者欺压更弱的人,他忽然想到——这一切的起源是什么呢?这链条的顶点是谁呢?是我吗?
他原本从不觉得自己对人性抱有什么幻想,此刻才知道——原来最恶意的揣测,在灾难和匮乏面前,很容易就成为了最普遍的现状。
他感到难以理解,又奇异地完全理解,只觉得反感又疲倦。
“闪开,”昼司阴沉着脸。
“哈哈哈!这是哪家的少爷带着小白脸出逃,不会是私奔出来度蜜月,结果赶巧遇上风暴了吧?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对啊,我们也想去虚摩提看看,”另一个男人说,“别载他们了,带我们吧,我们这里还有女士。”
说着他狠狠拽了一下绳子,那姑娘一下跪在了地上,膝盖和手心都渗出血来。
“闪开,”昼司懒得理睬他们,转过来低声对闸机说:“讲好的价格是2200,就算你2500好了,这已经是你能够外租最优越的价格了,放聪明点的话,你能赚钱,我也好尽快上路。”
闸机为难地来回看:“这……”
“闪开?他叫我们闪开?”后面的人起哄道:“噢哟?他是在威胁我们吗?”
挤挤嚷嚷的一群人忽然又看见了夜愿,他的目光粘哒哒地从头扫视到脚,又停留在他的金发上:“最近好久没有妞了,你看那个金发,从后面也不是不行。”
“对,靠,这个都玩坏了,脏死了,正好丢了换一个。”牵绳子的人说。
姑娘听着这话抖了一下,乱发下的溃烂嘴角却微微扬起,像是对即将来临的死亡很是满意。
男人们露骨的打量和下流的言辞十分刺耳,昼司没有退后半步,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们。
领头的猎人向前一步,手指头戳了戳昼司的胸口,挑衅道:“我不闪开的话,你又想怎样呢?”
毫无预警地,昼司忽然方发难,抬手就在对方眉心轰了一个血洞。
所有人都愣了,七十三张着嘴:“我靠。”
昼司手里还是他那把复古左轮,他轻轻晃了晃手腕——枪很轻,刚才那应该是最后一发子弹了。
猎人们瞬间反应过来了,一时间兵戈作响,无数个黑洞洞洞枪口对准过来。昼司下意识还要掏另一把枪还击,被二号一把拉到后面,一脚踹飞了面前的一只能量枪,再用肩膀撞飞了几个。
高级变异人也瞬间反应过来了。
赏金猎人工会在峰值时期的注册猎人有七千多人,但评级S的一直是凤毛麟角,他们在废土上经历过无数危机、械斗和灾害性天气,当然也少不了遭遇变异人,当下顿时枪林弹雨,血肉横飞,高手过招动作之快,米奥把昼司从前线拽回来塞到安息和夜愿旁边,交待冯伊安说:“看好他们!”
S级猎人再厉害也还是人类,高级变异人放开手脚的杀伤力十分惊人,昼司身后又挤过来一个人,他回头一看,竟然是船主闸机。
昼司:“……”
闸机十分贪生怕死地抱着头,一边哆嗦一边问:“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人类猎人已经快要被杀光了,鲜血和脑浆飞溅,地上俱是残肢断臂,这时候忽然插入了一个万分突兀的声音:“等,等一下!”
被丢在一边的姑娘更大声地喊了一遍:“住手!”
她气若游丝,即使用尽全力,发出的声音也不算大,但二号还是狐疑地停下了——它以为自己听错了。
姑娘见它看过来,又重复了一次:“住手……”
“你要为这个人渣求情?”二号不可置信,转过身来问二十九:“那个叫什么?马达加斯加?”
二十九捏碎了手中的脖子,说:“是斯德哥尔摩!”
昼司举起手,示意它稍安勿躁,二号竟然也奇迹般地听话安静了下来。
姑娘咽了咽口水,问:“可以由我来杀他吗?”
被二号踩住胸膛而一动不能动的男人本来听到姑娘要“为他求情”而激动得满脸放光,听到她的具体诉求后,愣了一下,又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二号让开一点,示意请便。
“你知道怎么用枪吗?”昼司走上前去,重新填装好子弹递到姑娘手中,还体贴地帮她拉开保险栓,轻轻握住她沾满血污的手,完全不嫌脏:“两只手端着,后坐力小一点。”
姑娘点了点头,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男人——他几分钟前还粗暴地凌驾于自己的生命和尊严之上,如今却卑微惊惶得连裤裆都湿了。
昼司轻轻说:“如果当初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战斗……”
姑娘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在场其他人却都想起了昼司的第二个睡前故事——懦弱卑鄙的男人死去了,勇敢坚强的姑娘活了下来。
“砰!砰!砰!”她按下扳机,不间歇地连开数枪,枪声回荡在海岸线的海湾山谷里。
直到那个人的脸被轰得稀巴烂,已经没有子弹了,她仍然神经质第拼命扣动着扳机,空枪咔哒作响。
“嘘……好了好了。”昼司掰开她的手指,把枪取了下来,烈日下的她几乎全裸地站着,肩头和后背的皮肤已经很红了,夜愿取了一个披风搭在她身上,问:“接下来你去哪?”
姑娘没有回答,还是死死盯着地上那具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杀了人之后,她身上那一点回光返照的人气也消失殆尽。
她收回目光,看着昼司的鞋子说:“对不起,把您的子弹打光了,但我想我还需要一颗。”
这最后一颗子弹的用途已经很明确了,昼司没有回答,她开始费劲地要解开套在脖子上的绳子,但绳子绑了个死结,她手指指甲又全都血糊糊的,大概是之前挣扎的结果,夜愿连忙拿刀给她挑断了。
泛着凉意的刀背贴上她脖子的皮肤,她瑟缩了一下,夜愿劝她:“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这里有医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去虚摩提,去了之后你洗个澡,改个名字……”
不料姑娘听到“虚摩提”这三个字后就果断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回到那里去的。”她说,同时把绳子用尽力气丢得很远。
她用了“回到”,那么故事的背景大概有几种可能,也许她曾是谁家的仆从得罪了主人,也可能是作为情人被玩腻了,总之,被丢弃的人宁愿死亡也要抗拒回到无情的前世,那想必也不是一个愉快的经历。
最后,他们给她留下了一瓶淡水,一小块面包和一只针剂——那原本是一支精神剂的,但由于浓度很高,以她身体的虚弱程度,注射基本等与死亡,死前会像吸食毒品一样产生精神幻觉,应该眼下算是最接近安乐死的一种手段了。
目睹了这一场压倒性的屠杀之后,闸机再也没有一句废话,果断地打开了船舱。昼司在高空的海风中回头,看见逐渐远去的海岸线——那名女孩子靠着石头坐着,紧紧裹着夜愿给她的披风。
一道浪打过来,海水浸湿了她身边的沙子,浪花拍打在她的头发和脸颊上,可她一动不动。
昼司知道,她已经死了。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好像他原本一直生活在一个圣诞雪球里面,周围装点着亮晶晶的粉末,终日播放着快活的音乐,但雪花落尽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的世界根本是倒置的。
而今天,枪声和风沙终于击碎了玻璃罩,世界的根系总算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那个严谨死板、按部就班又乖巧温吞的模板继承人第一次走出了幻境,他低下头,赫然发现雪花铺就的道路上早已印下了肮脏的脚印——那是来自于他铁腕的父亲,也是来自他封神的祖辈。
死去的姑娘消失在了身后,茫茫大海的彼岸,还有更多的血雨腥风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说:
我:他的坏运气还没有结束。
输入法:他的怀孕期还没有结束。
我:???为什么强行生子????
第52章 Chapter 50 新航道
航空艇驶出港口两个小时后,海岸线已经看不见了,海天交接的地方成圆滑的弧形,泛着怡人的浅蓝色,好像什么灾祸、什么辐射、什么杀戮都从未发生过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所经之处私人循环艇的数量似乎少了一些,闸机战战兢兢地开着船,双手紧紧握在操控盘上,虽然其实完全没必要——切换到自动驾驶后方向盘就锁住了,他单纯想给自己找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