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的唯一例外就是路西。
不光是邓畅的训练他看, 就连刘新宇和祝思白的训练他也看。
——
那天晚上刘新宇象征性地尝试了一个4Lo摔了之后,爬起来, 突然从冰场的储物柜边上冒出个脑袋,眨巴着一对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刘新宇:“……”
路西冲他比了个耶。
“你来干嘛啊!”刘新宇怒道。
“我觉得你后外的起跳动作有问题。”路西说。
“废话我当然知道我有问题!没问题我能这么菜么!没什么事儿的话你走吧!”刘新宇恼羞成怒地喊。
路西拉开冰场门上来,滑到他面前认真地说:“我觉得虽然别的动作你做不了,后外应该是能跳成的。你没发现自己陆地课和冰上的起跳不一样吗?”
之后路西比划了一个起跳动作, 做动作时因为反正不会真的跳, 所以每一个分解都特别的慢,仿佛逐帧播放的幻灯片, 最后起跳前夕路西的重心脚压得非常低,他探手比划了下自己左小腿和右小腿之间, “你试试看起跳的时候往这种姿势调整呢?”
“出——”刘新宇的第三声喊随着路西的比划卡住了。
刘新宇的水平一直就那样,第二梯队到第三梯队之间。
其实过去很多年,国家队男单的二号位都是这个水准, 一号位在第一、第二梯队之间徘徊。包括路西和邓畅入队之前, 他和崔笑分别做一二号位,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路西和邓畅两个都太厉害了,直接冲到第一梯队的前排, 这就显得他这个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国家队三号位非常的尴尬。
其实这么多年都没练出第三个四周跳, 刘新宇已经是一个摆烂的状态了, 高卓霄来了, 今年滑完他就准备退役。
不退役留着干什么?世界大赛最多最多三个人上, 邓畅路西高卓霄,他呆在队里看饮水机是吧。
4Lo是高级四周,刘新宇的想法大概是反正我也跳不出来,随便练练就好。路西这么认真地跟他说,反而让他愣住了。
“试试看吧。”路西说,“你今年有那么多大赛能参加呢。”
——
这天之后陈岐很好奇地发现刘新宇每天的训练时间大幅延长,他以前是所有参赛选手里面最摸鱼的,现在训练强度直逼本赛季的两组热门选手,男单的邓畅还有双人的秦舒/胡沐雨。
这让他相当诧异,感慨着“这小子临退役之前转性了嘿。”
祝思白那边则是真的放弃,他根本就没能被选进国家队,因为十六岁了还是一个四周跳都没有掌握,现在就是混够年限然后退役,可能去做启蒙教学什么的。
这样的选手很多很多,在各大省队比比皆是,今年祝思白是为了凑人头战术性升组,估计自由滑都进不了。
邓畅这边,情况也不那么乐观。
需要知道的是,今年虽然国家队有三个选手参赛,但是实际能打的就邓畅一个。
而赛季前的动员会上,上头给男单订的目标还是「大赛保三争一」。
等于说这份压力和责任完全落在邓畅一个人身上。
可邓畅最近一个赛季状态都不算好,包仲杰那边的事也还没完,他时不时要被抓去问询,这问询最可恶的一点是,根本不提前说一声的,能早个半天告诉邓畅「等下要找你开会」都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因为身高问题他一直没能练出来的新单跳4Lz在这个赛季依旧是没进展,所以还是和以前一样,凭借着爆发力优势,把重点放在高难度连跳。
但这就意味着邓畅的节目每次都会抽空他的体力槽,一点投机取巧的余裕都没有。
这赛季,老瓦退役了,俄罗斯男单的实力稍逊,但是美国队的杰尔斯上赛季世锦赛输的很惨,这赛季摆明了想报仇。
还有他的师弟尼克,今年的世青赛冠军,势头非常的猛,参加了全世界第一场本赛季的B级赛事,上了5个四周跳的一套节目,拿冠军时领先了第二名80多分。
一般顶级选手不会这么早参加B级赛,至少不至于难度拉这么满,尼克此举,分明是向其他选手高调示威。
另一边,折原千里依旧是巅峰状态,浅野昴同样变得更强。
邓畅的「保三争一」在这样的围追堵截下变得更难,所以他这赛季上了难度,把原本4F+3T+3T的连跳升级成了4F+3Lo+3T,在连跳系数的加持下能有接近2分的技术分加分。
4F+3Lo+3T,去年之前是全世界只有老瓦能做的跳跃。
邓畅的练习状况也不乐观。在距离大奖赛首战还有不到一个月开赛时,依旧没能在合乐中干净地完成这个连跳。
教练组考虑,要不要把难度降下去。
因为今年邓畅的状态确实是没有去年好,在这样的挑战下硬上难度,太不容易了。
但邓畅拒绝了。
说如果比赛前夕还是觉得不行,可以临时报低,但是明年2月份的大奖赛决赛以及世锦赛上,在单跳稳定性没法保证的前提下,如果要达到「保三争一」的目标,他必须要把这个高难度连跳搞出来。
——
10月底,晚秋凉意弥漫,这天城里下了很大的雨。
下午刚吃过晚饭,邓畅又被临时叫过去,说是有很关键的问询。
负责问询的人跟教练组不是一波人,所以不会顾及邓畅训练的时间,但是因为陈岐是教练可以旁听还可以带助手,路西就以那个助手的身份去。
每次问询的人都不留半点面子,刑讯逼供似的语气询问邓畅,似乎是包仲杰又搬出了非常利于自己的证据,这次的问询时间非常长。
到后来路西记不清说了什么,只记得对方反复地问。
“你确定你没有参与这些?”
“你保证你完全不知情?”
“包仲杰说的都是谎话,你是这个意思吧?”
邓畅安静地听着,在问话之后才点头,一次次地说同一句话:“我确定,我是无辜的。”
录音设备的灯一直亮着。
晚上九点多,问询才算结束,邓畅还要去训练。路西跟着,按理说是不能跟的,但是队上或者说陈岐,给路西开了绿灯。
时间太晚了,没让崔笑在这儿陪着熬,路西拎着录音机,用最原始的设备放音乐。
周元熙本来今天要采访的,路西以为这么久他都撤了,结果居然还没走,坐在体育馆大厅里等着他们俩,看见路西过来时问:“今天我还能录制吗?”
路西想人家也等了很久,说:“行。”
于是和周记者一起,拎着摄像机和录音机进了冰场。
邓畅在冰上训练,路西和周记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望着邓畅。
“这么看看不出来,但我听说滑一整套节目非常累是吗?”周元熙问。
“嗯。”路西表示肯定,“只不过因为有惯性所以看着不那么明显。跳跃真的很累,你跳几个就会腿软了。”
冰场上邓畅在合乐,有时候合乐是只做舞蹈动作不上难度,但这次是上难度的。
“下一个是那个顶级连跳了吧?”周元熙也差不多记住了邓畅的动作。
“没错,你记性很……”路西刚点了一下头,话声戛然而止。
冰面上邓畅在4F+3Lo之后,第三个点冰跳没能做出来,落冰时脚下一个不稳,狠狠地摔了出去。
——
邓畅摔下去之后,路西本来没觉得什么。摔跤嘛太正常了。
可足足两秒时间,他一动不动。
在这两秒里,路西心脏猛地抽紧,所有糟糕的想象都冲进脑海,几乎觉得心跳都停了。
他脑海空白地大喊了一声「邓哥」,拉开冰场门就冲了上去。
还好就在上冰时,邓畅支起身子冲他摆了摆手,意思是清醒着。
——
“怎么样?受伤了没?”路西冲到邓畅身边,急切地跪下,“要我叫队医吗?骨头没事吧?哪里疼?”
邓畅慢慢地坐起来,灯光在冰面上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影,冰上一道道苍白的弧线,全是邓畅的冰刀刀刃留下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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