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路西自己没放弃。
只要能战胜高卓霄,就至少要去冬奥会看看,只要能多战胜一个人,就要让自己的名次提高一点,这就是路西的方针。
这一切会从今年的四大洲赛开始。
陈岐是真的想劝路西别去,他既担心路西的身体,也怕他发挥不好心态会更失衡,如果从冠军候选人变成平庸的十几名,这会是很大的打击。
但陈岐更清楚路西这样表态过后,就没有人能劝得住他了。
——
于是四大洲赛开始之前,路西被陈岐拽去烧香。
在城里香火最旺的庙,据说最灵的日子,烧香祈福的人山人海里,路西都快被挤成片儿了。
“不是,这有点迷信了吧?”路西被陈岐摁在香炉面前磕头时不解地说道,“我是无神论者。”
“闭嘴,跪下。”陈岐罕见地展现出霸气的教练风范,“以后每次你比赛之前我都烧香。”
路西:“……”
路西听话地在蒲团前面跪了。
那时候还不太服,但是陈岐拿着三支香,虔诚地在佛像前面拜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路西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什么:
“让我们小西健健康康的,求求佛祖了。”
“让小西千万别受伤,开开心心的。”
“阿弥陀佛,谢谢佛祖,谢谢菩萨。”
路西听后看着陈岐怔了一会儿,乖乖地在佛像面前拜下去。
——
半个月后。
美国,天使城,四大洲赛开幕。
今年的四大洲赛上,虽然浅野昴、金秉权这些优秀选手都参加了比赛,但所有的风头都被一位选手夺去,那就是因伤阔别顶级赛事接近两年的前世界冠军,路西。
从抵达天使城开始路西几乎走到哪嘴边上都跟着一大堆话筒,所有人都想采访他,有的好奇,有的关心,有的想看热闹。
路西则不接受任何采访。
后来陈岐非常有牌面的给路西安排了两个随行保镖(队医假扮的),看见话筒过来就给拨拉开。
过了两天,男单比赛正式开始,路西因为一年没有积分,世界排名下滑了不少,只能在第三组出场。
选手上场之后他开始换鞋,缩在队伍更衣室里,陈岐、邓畅、崔笑他们守着他,另外还有周元熙,周记者。
周记者身为一名成熟的体育记者,非常了解记者们的那些小套路,所以成功识别出了一堆假扮冰迷想要跟路西套话的无良记者,现在周记者则守在更衣室门口,以免有偷偷凑过来的摄像头。
路西换好了考斯滕,今年新做的一套,他都好久没穿了,穿上有点感慨。这次这套衣服是黑色底,有一道深蓝色的显眼装饰,像海水一样蓝,像眼泪一样蓝。
化妆师在给路西化妆,路西很少化这样浓的妆,因为是复出战的缘故,想要弄得隆重一点。
然后是换冰刀,过来的时候穿了很厚的毛袜子,但是换冰刀之后路西习惯性穿的只有一种袜子,脱换袜子的过程中,能清晰地看到他右脚脚踝外侧留下的伤疤,那是上个月他取完钢钉之后留下的痕迹。
钢钉在身体里呆了一年半,本来路西想等冬奥会结束再取,这一段时间保持身体相对稳定的状态,但是医生说那样对身体不好,就还是在这个赛季取出来了。
邓畅凑过去手指轻轻按了按那条伤疤,路西已经又恢复了巅峰期纤瘦的体型,甚至因为最近的苦练,体脂率达到了一直以来的最低点,连足踝的筋骨都突出得很明显。
那条伤疤在筋和骨头之间,支棱着有种带刺般的手感。
邓畅有点欣慰。
更多的是心疼。
——
等待时路西一直没说什么话,很安静,他已经有阵子没坐在这个地方了,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邓畅凑过去,发现他看的是自己之前的混剪。
这两年里路西从没敢看过自己之前的混剪。
又过了一会儿,第三组选手登场。因为路西的存在,整个组得到了平时根本不会得到的关注和热烈欢呼声。很快在所有人的期待和紧张的注视里,路西登台。
——
这是路西第二次骨折后,首次登上赛场。
他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激动,有一点,但说不上。他终于回来了,可是本来就不该离开的。
对于一位像他这样年轻的运动员来说,连续两次遭遇运动生涯重新开始的磨练几乎是毁灭性的。
冰场上,路西一身黑底色表演服,左肩至右胯斜拉一道海水蓝色的装饰。他今天化了妆,眼下点缀着碎钻,雌雄莫辨的泪光闪闪的美感。他似乎比受伤之前更消瘦,那双眼睛却比往常更亮也更坚定,带着一阵风都能吹碎的脆弱美感。
这支短节目,与其说是跳给裁判和观众不如说他是跳给自己。
他曾经拥有过一切,也转瞬失去一切,从天才,到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滑冰的绝望少年,再到笨拙的一次又一次尝试跳跃的普通运动员。他还记得十六岁那年自己说「我要做世界第一男单」,他曾经离这个目标那么近,现在又好像很远。
路西甚至有时候会恍惚,那个拿过世锦赛冠军,集齐四周跳的男单选手真的是他吗?为什么现在3A都这么难啊。
这首曲子,按照编曲老师的说法,太过真情实感了,不合适。但路西很坚持。
他的回忆,他身上的伤疤,都不允许他忘记,那么在他倾注一切热情的滑冰上,也必须有点什么来铭记这一切。
路西在场中停下,摆出表演开始的姿态。右足在左足后直立点冰,双手交叉反抱住自己双肩,光影落在他脸上,犹如一道切割现在与过去的长长伤疤。
路西垂眸望着冰面,眼下碎钻像闪闪发光的泪滴。
国内体育频道里,女解说的声音响起:
“参赛选手路西,曾经的世锦赛金牌得主,在经历粉碎性骨折后,经过漫长的恢复期,克服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障碍,他终于重回四大洲赛赛场,无论表现如何,他展现出来的体育精神与对花样滑冰的热爱都值得我们敬佩。接下来,让我们一起欣赏路西选手的新节目。”
“短节目曲目,Por Una Cabeza,中文译名《一步之遥》。”
第137章
◎全世界唯一一个路西学十级学者◎
Por Una Cabeza是著名的西班牙探戈舞曲, 中文译名《一步之遥》,原本讲述的是爱情,恋人错过的阴差阳错与缠绵悱恻。
路西用来讲述自己在冰上的这十六年。
小提琴进入前奏, 探戈舞曲的旋律轻快悠扬, 但因为是伤情的主题, 旋律似乎又满怀遗憾。
路西向后滑出,如果是关注过他的冰迷就会发现, 他现在和几年前相比,刚升组时在艺术表现力上有了巨大的进步。
虽然照旧是面无表情派系的演出,但眼神明显变得「有戏」了。
但这也许是表演内容使然。
三个月前,路西在日本外训, 日本男单著名的编舞老师为他准备了今年的滑行曲目。短节目的配乐是路西自己选的, 就是这首《一步之遥》。
当时老师看到他选出这首曲子,是劝他不要这样选, 一般不建议选手用太有感触的曲目,跳得投入时难免会失态。
但路西性格就是这样, 要做什么就拼了命的去做,有一点自虐的东西在。
他想所有人都可以觉得,这只是运动员职业生涯中的一个磕碰, 十个人里就有一个要遭遇这种遗憾, 他在这一年多里经历的事情不值得有那么大的反应。
——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觉得,只有他自己不可以,他要记住那种遗憾, 那种不甘, 还有痛苦挣扎, 他要记住它们, 用自己的身体记住, 也像是一种倔强的,路西式的反手声明:
就算是曾经打败我又怎样?
到头来还是要成为我的武器,被我驯服。
冰面上路西起初的脚步轻快,这支《一步之遥》,完全就是对他这十六年花滑生涯的缩影。
开始几个小节,如同最意气风发那几年,世青赛冠军,在成年组风头无两,路西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前几个小节的步法,即使是受伤之后,滑行依旧是他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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