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16)
覃最果然练出抗敏体质了,被江初动手动脚的也没那么些反应了,跟江初对视了眼,什么也没说。
从电梯出来,楼道里一股炖排骨的香气。
这回出来迎门的是覃舒曼,江连天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喊着:“是覃最到了吧?还是蛋糕?”
覃舒曼看了眼覃最,嘴角很节制地扬了扬,打量一眼他今天的穿着,先开口招呼得却还是江初。
“今天该有点儿堵吧,小初。”她让两人进门,给江初递了双拖鞋。
江初“啊”一声,接过来先扔到覃最脚底下,然后才换上自己的,笑了笑,“有点儿。”
江连天从厨房里伸出头招呼他们一声:“先坐,蛋糕马上就到,覃最你妈妈早上专门去订的……哟,覃最换发型了,挺精神的。”
覃最也没跟覃舒曼说话,朝江连天点了下头。
江初从桌上捏了块孜然羊肉,看这母子俩之间的气氛都替他们尴尬。
覃舒曼也是,昨天电话都打来了,订个蛋糕也就一个电话的事儿,还能拖到今天早上。
现做的新鲜?
“江初,来帮爸爸调个凉菜。”江连天又喊了声。
江初活到现在就会做个蛋炒饭,江连天这是有话想跟他说。
他在电视柜上找找遥控器,把电视打开随便放个节目,从覃最身边过去时拍了下他的背:“你坐着先玩会儿手机。”
“羊肉不错。”江初进厨房洗洗手,夸了句。
“是吧,我尝着也还行,一早上送来的。”江连天给他端了个小盆和三个松花蛋,“把这个剥了。”
“生蚝别收拾了。”江初看看旁边备着的食材,拿起个蛋磕了磕。
“怎么了?你不爱吃么?”江连天朝他脚底下踢了个垃圾桶。
“覃最海鲜过敏。”江初说,“上回你给接完风回家就冒一身红疹子。”
江连天愣愣,放低了声音:“那他怎么不说。”
“你媳妇儿不也没说么。”江初笑笑。
江连天没说话,朝客厅看一眼,那娘儿俩一人坐在沙发一头,跟临时凑来的饭搭子似的。
把厨房的门掩了掩,江连天摸摸兜点上根烟,把烟盒朝江初递。
江初摆摆手,轻声问:“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废话。”江连天把炖汤的火拧小,也拿了个蛋慢慢剥着,叼着烟说话模模糊糊,“分开得太早了,你覃阿姨跟跟他爸离婚的时候,覃最才六七岁,这么多年没顾上联系,这不才接来,有点儿生疏正常。”
是“接来”的么?
“什么意思,”江初剥着蛋抬了下眉毛,“他爸要是没死,还不打算认这儿子了?”
江连天肯定知道什么,江初看他表情能看出来,但江连天不想说。
“以后也就这么着了?”江初接着说,“就现在这样,也别指着以后覃最给她养老送终。”
“你一天就想着不给你爸养老送终呢吧?”江连天对着江初的屁股踢了一腿。
“哎,别碰我,盆儿掉了。”江初皱着眉避了避,有种自己把覃最台词给搬来了的感觉。
江连天冲着抽油烟机又闷了半截烟,那表情像是终于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快好了么?”覃舒曼拎着店里送过来的蛋糕推开厨房的门,笑着问,“随便弄弄就行,不然我帮你们?”
“蛋糕送来了?”江连天把烟在水池里碾灭,“行这就好,让覃最先把蛋糕拆开吧。”
“剥完了。”江初把最后一个松花蛋剥完扔小盆里,“你赶紧调吧,我出去等着。”
他洗洗手,接过覃舒曼手里的蛋糕,出来放在餐桌中央。
覃舒曼果然进厨房帮着弄菜去了,江初看了眼覃最,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碰碰覃最肩膀。
覃最脸一转,江初往他嘴里迅速塞了块羊肉。
“一会儿你多喝点儿汤,”江初欠欠身子从旁边揪了张纸巾擦手,冲着覃最含着羊肉要嚼不嚼的表情直想乐,“老头子当爹当得凑合,熬汤是一绝,我妈以前总说他该去当个颠勺儿的。”
覃最盯着江初带着笑的眼睛盯了好一会儿,很难得地嘴角勾了勾,低低“嗯”一声,转过脖子嚼着羊肉看电视。
等江连天和覃舒曼从厨房出来,四个人围坐在餐桌前,江初都有点儿后悔过来掺和这一顿饭。
——这是他参加过的最尴尬的一次生日宴,没有之一。
比方子当年借着给系花表白给人过生日,结果当场被拒还要尴尬。
江连天努力笑着说话,想把氛围带得热乎点儿,覃舒曼也尽力配合着说说笑笑,但总是一股子恍惚劲儿,视线对着覃最的时间还没对着江初的时间久,跟覃最脸上长刺儿会扎她眼一样。
江初想帮着衬几句,覃最又在旁边一副“跟我无关”的表情,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行,那咱们先拆蛋糕?”江连天搓了下手,嘴里喊着“覃最”,使劲儿朝江初递眼色。
“好,来,拆。”江初踢踢覃最的椅子腿儿。
覃最纯粹礼貌性地朝江连天露出个笑模样,伸手拽了一下蛋糕盒上的缎带。
“你也一起。”江连天拍拍覃舒曼的胳膊,让她帮着一块儿拆。
“也不知道做得好不好看,店里小姑娘跟我说得天花乱坠的。”覃舒曼笑着捋了下头发,站起来把倒扣的蛋糕盒端起来。
蛋糕没什么特别的,连锁店里都差不多的模子,花边儿裱得很精致。
但同时吸引四个人目光的,却是蛋糕上漂亮的花体字。
-覃醉生日快乐
“够马虎的。”江初笑了下,“光顾着介绍了吧,字儿都能给我们写错。”
然而并没有人应他的声。
覃最,覃舒曼,江连天,三个人的目光都钉在那个“醉”字上,像在盯着一枚手雷。
干嘛呢这是?
江初都要被他们这反应整愣了,写个错字而已,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儿吧?
“我再叫一个吧。”他掏出手机。
“对,让你哥再叫一个。”江连天忙跟着说。
覃最胳膊动了动,摁下江初的手,视线从蛋糕挪到覃舒曼的脸上,面无表情地看她。
“我……”覃舒曼眨眨眼,有些慌神地看向覃最,又看看江连天,再看回覃最。
“是人家店员记错了,覃最,”江连天很认真地替她解释,“你妈妈……”
他话还没说完,覃最凳子往后一撤,在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站了起来。
江初皱皱眉,一瞬间有种覃最要动手的错觉,条件反射地攥住他的手腕。
覃最甩开江初的手,没发火,也没冲那个蛋糕做什么,他又看了眼那个“醉”字,只把蛋糕上插着的“17岁”金属牌抽了出来。
“记错了。”覃最拇指抵着金属牌,微微用力,把小牌子“啪”一声折断在餐桌上,又看向覃舒曼,“我十八了。”
覃舒曼眼皮一抖,张了张嘴。
覃最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把凳子踢开,大步走了出去。
第14章
“覃最!”覃舒曼望着覃最的背影还在愣神儿,江初使劲拧了下眉头,追出去喊了一声。
覃最没停,也没回头,大长腿没几步就迈到电梯前,都不带停顿的,摁一下直接进去了。
“我以为你得直接冲楼梯呢,”江初追过来,笑着把脚往电梯门里一卡,“要是电梯没到还得站在门口等会儿,多跌份儿。”
覃最身子一侧就要从他旁边挤出去,江初牢牢扣住他的肘弯。
“去车里等我。”江初把车钥匙掏出来,摁在覃最掌心里,“我手机还在桌上呢。”
覃最沉着脸跟他对视。
“听话。”江初看着他的眼睛,转身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