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55)
“你像啊。”江初见覃最这个反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疼, 在覃最腿上又搓了两下, 他把从江连天那儿顺来的一整条烟都扔给他。
从江连天家小区开车出来,江初在路口停了一下, 问覃最:“咱们直接回家?还是去看电影?”
“嗯?”覃最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看了眼江初才反应过来,“都行,随你。”
江初嘴角动了动, 想说什么,看着覃最没有情绪的侧脸,一时间也组织不好语言。
“那咱们看电影吧,你票不是都买完了么。”他方向盘一打,“是刚咱们路过的那家影院么?”
“对。”覃最点了下头。
覃最买了七点五十的票, 他们过去时刚刚好正要开始检票。
“爆米花吃么?”江初指了指爆米花机。
“不吃。”覃最没兴趣。
江初也不爱吃这些, 但他今天想哄覃最高兴, 还是买了一大桶爆米花,配两大杯可乐。
“再消费三十还送圣诞帽子,还有鹿角……你要不要?”把一堆吃的塞进覃最怀里,江初又盯着柜台旁边的宣传立牌小声问他。
“怎么了你。”一堆情侣或者带着小孩儿的家长在那换帽子,覃最看一眼就快无奈了,“都消费三十了,那是送的么?”
“你怎么跟个直男似的,一点儿情趣没有。”江初义正言辞地“啧”了声,“你管它怎么营销呢,就说你想不想要就行了。”
覃最看了江初一会儿,还是诚实地说:“不想。”
“行吧。”江初没忍住笑了。
他确实也想象不出覃最戴个圣诞帽进去看电影的模样。
但是两人走向检票口排队时,覃最突然又问了句:“如果我想要,你就去买么?”
“嗯,买。”江初看着手里的票找影厅,“你想要什么哥都给买。”
他冲整个楼层抬了抬下巴:“挑吧。”
“这么阔。”覃最说。
“养个你一点儿问题没有。”江初说,“你就把心放胯骨里,安稳在我那儿住着。”
覃最盯他一会儿,突然捏了两颗爆米花塞进江初嘴里,拇指顺势在江初嘴角用力揩了一下。
然后趁挨揍前把江初手里的票抽出来,上前一步递给检票员。
覃最买的电影是个喜剧,班底还行,剧情不怎么样,挺傻的,硬挠两下胳肢窝还是能笑出来。
只不过连江初都被挠笑三次了,覃最一直没什么反应。
江初偏过头看他,隔着镜片和昏暗的光线,覃最的眼睛被3d眼镜挡着,看不出眼神,下半张脸一点儿情绪也没有。
应该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扫兴,所以刚才江初问的时候,他愿意过来看电影,但还是没有心情。
江初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其实不怎么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跟覃最说点儿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挺没用的。
覃舒曼的态度就在那儿,她过去的经历也实打实的无法抹灭,覃最就是那枚证明的烙印。
不管平时这母子俩再怎么互相回避,只要对上了,总是不可避免的产生出“互相伤害”的效果。
今天他走前看覃舒曼最后一眼,感觉她的状态比前两次见面都差,大概每次跟覃最的见面都以不欢而散告终,对她而言也很焦虑。
一个不会当妈妈的妈妈。
一个几乎没感受过母爱的小孩儿。
先前老妈跟江初问起覃舒曼时,曾半开玩笑地问了句:“她回头给你生个弟弟可怎么办。”
江初当时笑着打了个岔就过去了,比起老妈的担心,覃舒曼现在年龄也不大,跟江连天结婚好几年一直没要孩子,他其实还挺奇怪。
现在想想,可能覃舒曼对于做“母亲”这件事,一直也有着难以消弭的心理压力。
江连天这会儿应该在安抚覃舒曼吧。
江初不知道他们两人在他和覃最离开后会怎么相处,会说些什么。
他突然想到的是,凭江连天对覃舒曼的袒护,至少覃舒曼逃避着覃最的这些年,每次痛苦时,江连天一定给予着她无比包容的安慰与理解。
而覃最呢?
他能从那个酒蒙子亲爹身上得到什么?
他的情绪,他的难过,除了像这样十年如一日的自己憋着,又能怎么办?
上回过生日回来,覃最在家睡了一下午。
今天是不是也就打算这么憋过去了?
电影的后半截江初也没看下去,他走神走到自己都有点儿烦躁,听着影院里闹哄哄的笑声,还有些后悔。
他不该这时候拉着覃最过来看电影。
把一个无处发泄难过的人扔到一堆欢声笑语的人中间,还希冀他借此愉快起来,简直就是一场精神虐待。
“小狗最,”江初拉开两人之间的扶手,贴过去在覃最耳边低声问他,“要不咱们回家?”
“怎么了?”覃最对江初乱七八糟的称呼已经免疫了,偏过头也压着嗓子问。
他转过来的幅度有点儿大,鼻头差点儿杵着江初的脸。
江初往后避了下,把眼镜顺着头发推上去,又望了眼荧幕:“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们回去找个好看的片子在家看。”
他以为覃最会坚持看完,结果覃最一点儿没犹豫,直接说了句“好”,摘下眼镜就起身往外走了。
江初跟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要不是在影院里不方便,他突然挺想抱抱覃最。
江初回家的路上计划得挺好,还跟上回给覃最补蛋糕时一样,买一堆吃的,放个电影,两人关着灯坐在地上说说话。
他想试着去带动覃最主动倾诉,至少心里有事儿的时候,能把话对自己说。
结果想得特别好,吃的喝的也买了,进到小区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天怎么这么黑,”江初朝路边扫了眼,“路灯都坏了?”
“停电了吧。”覃最指指他们的楼,刚八点多,这个点还不到睡觉时间,窗口全都黑麻麻一片。
江初“啊”了声,停好车去电梯前摁了摁,还真是。
“贴东西了。”覃最掏出手机对着电梯旁新帖的a4纸,“维修,到晚上十点半。”
“走上去吧。”江初转身推开应急楼梯的门,“一到这时候我就特开心买了低层。”
“你以后结婚也在这儿么?”覃最拎着吃的在他身后,突然问了句。
“嗯?”江初脚步顿了下,回头看他,“你怎么跟我爸似的,想的比我还远。”
覃最没说话。
江初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他真的没细想过结婚,江连天在书房跟他说什么以后结了婚有了小孩儿,他都感觉在说别人家的事儿一样。
很多时候江初觉得自己挺豁达的,虽然江连天和老妈在他小时候就三天一小吵五天干一仗,他在要么闹闹哄哄要么冷冷清清的家里长大,还没明白事儿两口子就把婚离了,江初也没觉得家庭的氛围怎么剧烈地影响到他。
他有点儿天生乐天派的意思。
不过具体到“结婚成家”这方面,可能还是在无形之中给他留下了抗拒的种子。
江初想象不到自己为人夫为人父的状态,他总觉得那是另一种人生,至少十年内跟他都没有关系。
到了家门口,钥匙还没掏出来,屋里就传来周腾扑门的动静。
江初打开门,估计电已经停了有一阵儿,屋里的暖气都快耗完了。
“上回给你过生日剩的蜡烛放哪儿了?”江初把外套脱了扔沙发上,点开手机的手电筒去找蜡烛。
他记得收进了电视柜里,翻了翻没有,又去书房和卧室找了一圈,他手机今天没充电,手电筒没开一会儿就“嗡”一声提醒他电量不足。
“是不是收你那儿了?过来帮我打个光。”江初把手机锁上,跟覃最一块儿去他卧室。
江初蹲在床头柜前翻抽屉时,覃最站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没有说话。
可能是回到了真正让他能松懈的地方,先前在覃舒曼家里,和在影院一直压着的各种情绪,在放松的黑暗里同时流淌了出来,让他由里到外地感到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