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锅水(62)
“嗯?”江初没明白他什么意思,迟疑着把手从车窗里伸出一半。
覃最往他手心里放了圆滚滚的个小雪球。
“操。”江初一下乐了,“什么时候团的?我一直看着你,没见你从哪儿抓雪啊。”
“圆么。”覃最问。
“太圆了。”江初笑得不行。
他已经多少年没玩过雪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破雪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得他心情特别好。
怪可爱的。
“脸过来让我搓一把。”江初把车窗摁到底。
周围人来人往,覃最手往车顶上一撑,俯身把脸凑到车窗前,江初曲起食指刮了刮。
可爱归可爱,雪球到底还是个雪球。
尽管江初为了尽可能延长它的寿命,后半截路把车里空调给关了,等到了公司,小雪球还是半化不化地成了个小破雪球。
江初攥上层雪补了补,把小破雪球搁在外面窗台的一盆仙人掌里,拍了张照片,顺手发了个朋友圈:大雪
发完往下一拉,就看见大奔已经飞快地评了一条:这小雪蛋
“是不是闲的。”江初把手机锁上,进去踢了脚大奔的椅子。
“你好歹也捏个雪人啊,在外面杵半天弄出个球。”大奔冲着小雪蛋直乐。
“用不着我,过会儿唐彩他们就能在院子里堆个大的。”江初说。
“他们可拉倒吧,去年在那个破水桶上堆得跟个怪兽似的,哪个缺心眼儿的孙子还给装个呲水枪当手,晚上一出去好家伙一米来高挡在那,我差点给它跪下。”大奔想起来还直呲吧嘴。
“怂劲儿吧。”江初笑着打开电脑。
前两年都是到年二十八休息,今年家里有个覃最,考完试已经自己在家待了好几天,江初二十六号晚上就把新年礼物发了发,一块儿做做卫生,提前把假放了。
“今年怎么过,跟你弟两个人一起,还是带他去你爸那儿。”大奔问他。
“不去了。”江初具体也没想好,覃舒曼那儿覃最应该是不想去,江初也不乐意过去。
但是老妈那儿他肯定得过去吃顿饭。
“你生日今年没法给你过了,跟年三十赶一块儿去了。”大奔从包里抽了条烟给他,“回头给你补红包。”
“拉倒吧,哪一年跟你一块过过。”江初一点儿没客气,把烟收了。
“你这话就没良心,”大奔指了他两下,“你自己生在二月十四这么个日子,在你和宝丽之间,我是不是得做出取舍,舍你我还有家,舍宝丽她是不是得跟我玩儿命。”
“再说你也不爱过生日,”大奔又说,“你自己都不爱过,你看我哪一年忘记过。还让我拉倒,这些感情我都没跟你提,我现在提起来了,你都该哭着喊我声奔哥。”
“奔哥。”江初点点头,诚恳地喊了一声。
“信奔哥得永生。”大奔也诚恳地拍拍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初笑得不想搭理他。
收拾完东西开车回家,江初半路上给覃最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正好饭点儿了,晚上想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电话连着打了两遍都是占线。
如果不是覃最手机出毛病了,就只能是在打电话。
这么漫长的通话时长,江初只能想到梁小佳。
这孩子又开始了?
江初想起跟覃最去火车站接他那天,梁小佳坐在后排朝车窗外望着覃最的眼神儿,在心里叹了口气。
开到小区门口,他又给覃最打过去,还是占线。
江初本来想着如果出去吃,他直接不进小区了,打个电话让覃最出来,结果到了儿少不掉多跑一趟。
进电梯的时候江初挺无聊地跟自己打了个赌,猜是不是他到了家,那俩电话还没断。
他一直没细问过覃最跟梁小佳这微妙而别扭的友情,要是都这会儿了电话还没断,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想问问。
开门的时候,江初下意识把动作都放轻,覃最果然在打电话,这回没在房间,站在阳台前面开着窗。
而且打得很专注,江初都开门进来了,他背对着客厅头也没回一下。
周腾来到跟前儿趴在地上抻了个懒腰,江初跟他大眼对小眼,正好听见覃最“嗯”了声,说:“我知道。”
“小佳,别怕。”他声音又温柔又稳。
江初不由地轻轻一抬眉梢。
第48章
江初没有偷听的意思, 他回家回得挺正大光明的。
不过一听覃最这句“别怕”,他原本就放轻的动静,条件反射放得更轻了。
他想起了那天在梁小佳后脑勺上看见的纱布。
又过了五六分钟, 覃最这通电话才结束。
他关上窗, 回头喊了声江初:“回来了?”
“我以为你没听见呢。”江初端着杯水从厨房出来。
“我又不聋。”覃最笑笑, 低着头又摁了几下手机, 应该是又给梁小佳发了条消息, “你车进小区我就看见了。”
“梁小佳的电话?”江初去沙发上坐下。
“嗯。”覃最从茶几上摸了根烟咬着, 在江初旁边也半躺着坐下来, 两条腿拖得老长,翻过手腕揉了揉眉心,表情看着既心烦又无奈。
“他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江初问。
“被他爸打了。”覃最说。
“很严重?”江初耳边还转着覃最那句“小佳, 别怕”。
覃最接梁小佳的电话,包括面对面跟梁小佳说话,都挺有耐心,也都没今天这么有耐心。
也太温柔了。
“左边耳膜裂了,这儿缝了四针。”覃最指了指自己右边眉骨,“挨巴掌的时候磕了下墙。”
江初一愣。
“能长好。”覃最说,“医生说了, 轻微裂孔, 自己能合上。”
“不是能不能长好的事儿。”江初皱皱眉,“他干嘛了他爸这么打他?”
“问他爸没考好怎么办?”覃最看着他。
“你差不多点儿啊。”江初笑着指他一下。
覃最也笑笑,望着周腾在茶几上晃来晃去的猫尾巴, 相较起刚才安慰梁小佳的语气,他这会儿的口吻很平静, 甚至有点儿习以为常的麻木:“他爸打他就是没有理由, 也不是天天打, 平时正常,还会跟他开玩笑,就是喝酒以后没轻重。”
“他妈呢?”江初问。
“他妈拦不住。”覃最说。
“上回他来,后脑勺也是他爸打的?”江初又问。
覃最“嗯”了声:“他其实早就被他爸打习惯了,这次突然血糊一眼,吓着了。”
“那你想做点儿什么?”江初想了想,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商量出什么没有。
回去看看梁小佳?
还是他想再来找覃最待几天?
这就过年了,他家里能让出门?
“我做不了什么。”覃最平静地说,欠身把烟头碾进烟灰缸里。
“我帮不了他,他只能自己往外考。”覃最望一眼手机,梁小佳给他回复的消息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只是习惯挨揍了就来跟我说,发泄完了也就好了。”
江初蹙着眉看了会儿覃最,有一会儿没说话。
每次听到这种别人家里的矛盾,他都不知道能说什么。
人跟人不一样,家庭跟家庭也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相似的人群又总是会牵扯在一起,让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放在新闻上看也就是一划而过的故事,听身边的人讲起真切的事例,也只会有种很抽象的放空感。
“你爸呢,也经常打你?”相较起看不见摸不着的梁小佳,江初的重点还是禁不住要落在覃最身上。
“他不打人。”覃最看着江初,这人就是有这种让他心里泛软的能力,他拨了下江初搭在腿上的手,“砸东西。”
江初弹弹他的指头:“那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