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川(40)
凌意在那头问:“谁在讲话?”
“餐馆老板。”
“你还没回去啊。”
“管我?”
“没有,”怎么敢啊,谁敢管你厉醒川,“我就是在想……”
听他吞吞吐吐,厉醒川不悦:“想什么。”
“我在想你都没回去,怎么就说手套不喜欢。”
“……”这回换厉醒川无话可说。
“醒川,”凌意笑了笑,“你好可爱。”
厉醒川紧皱眉头,没理他胡言乱语。
“再等我一下,我去关个灯。”凌意窸窸窣窣下床。
接下来着实安静了一小会儿。厉醒川外套还在屋里,身上就一件毛衣,十几分钟下来快冻透了。不过他也没催,就这么沉默听着。
老家没有暖气,只能靠电热毯,再度缩回床上以后凌意小小打了个寒噤,又接了一个喷嚏。
“冷就出去住。”厉醒川淡淡道。
“过年哪有出去住的道理,”凌意低声,“我妈还在家里,再说出去住也浪费钱。”
“那就开空调。”
“空调刚好坏了,现在法定假日约维修要算双倍,干脆等假期过完再修算了。”
厉醒川越听越搓火,正懒得再继续聊下去,凌意顿了一下接着道:“要是你能过来,我就有理由出去住了。你过来,我妈肯定同意我出去。”
他语气试探,不知在心里预谋多久了。虽然也知道太不可能,但总归想要努力一下。
“你觉得可能吗,这是寒假不是暑假。”厉醒川也得陪家人。
凌意马上退缩:“我说着玩的。”
老板娘出来进去,每一趟都要往这儿看一眼。厉醒川慢慢活动身体,手脚已经僵硬。
“那我初三就回去找你。我跟我妈说要帮老师弄画展,我妈马上同意了。”
“随你便。”
厉醒川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三个字:扯谎精。
但什么精这种词组向来是用来形容相貌出众或是才智过人的,比如狐狸精、害人精、闯祸精。很显然,凌意跟哪个都不沾边,既不好看也不聪明。
“那我就买初三的票了。除夕那天你别睡得太早吧,等放完鞭炮我给你打电话,可能12点半左右。”
“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讲电话。放鞭炮以前我要陪我妈,等她睡了才能打。”
“她怎么睡这么晚。”
“信佛的人除夕都要守岁的。”
净是一些无谓的话题。
厉醒川前后一共换了三次手,等里面的人都吃完了他还没有进去,车友直接给他把衣服捎了出来,“醒川,醒川?你怎么在这儿啊,打你电话一直占线,要不是你衣服还在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凌意听见了,恋恋不舍地说:“你要挂了吧。”
厉醒川嗯了一声。
“明天晚上咱们俩再打吧,我打给你,今天我刚换了本地套餐。”
车友又催,厉醒川没作声。挂之前说:“记得离杨斌远点儿。”
凌意微微一顿,小声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厉醒川径直回宿舍取手套,然后才调头回家。
一周的时间转眼即逝,厉家每天都有上门拜年的人,大包小提浑不怕影响不好。他待得心烦,七天里倒有四天在外面,不是修车就是跑山。厉微也不管他,毕竟她作为教授年底也有不少要走动的地方。
到除夕那天,一家人早早吃毕团年饭。电视里的节目一个比一个无聊,厉醒川毫无兴趣。他把手机拿出来,沉默地翻看导师群和班级群的消息,顺应潮流也发了几个红包。
翻到后来,开始翻他和凌意的聊天记录。
他没给凌意置顶。凌意提过,他忽略了,后来凌意也就没再要求。
聊天记录十句里有八句都是凌意发来的。
“醒川,我刚才在食堂吃出一条虫子,喏。”
“醒川你快看这个视频,男一号是思昀!跟他搭戏的女生是谁,也是你们学校的吗?”
“醒川,我刚才在你们学校外面遇见你导师,他好像喝多了。”
一条条看下来,全是一些细碎的话语。从厉醒川的生活到他的室友、导师、学校,凌意没有不聊的,没有不熟的。相反,厉醒川对凌意一无所知。他没去过凌意的宿舍,更没兴趣知道他室友和导师叫什么。
“醒川,怎么一直刷手机?吃点樱桃。”厉微坐过来。
厉醒川应了一声,没抬头。下一刻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凌意的名字。
他站起来走到阳台,“又怎么了”,顺手把身后推拉门合紧。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
通是通了,电话里却没人出声,只有一些微弱的杂音,好像是谁把手机搁在路边一样。
“凌意,说话。”
还是没人出声。
厉醒川皱起眉,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确定是通的,又等了两分钟,仍是一片空白。
那些杂音敲击他心口。
在阳台无声地站了片刻,他把电话挂断,旋即转身回房间穿衣服整理东西,一秒钟也没有犹豫。
别的什么都没带,就是充电线、钱包、证件和头盔。拿齐东西他就出去换鞋,厉微追在他背后问:“又往哪儿跑?”
他头也没回:“思昀肠胃炎,我去看看他,晚上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宾馆的床我睡不惯
时间太晚,去外市的车早没了。厉醒川骑到大巴站,见铁门紧闭厅内漆黑,连车都没下就又调头直奔高速公路。夜间的风冰冷刺骨,凌意给他买的手套此时算派上用场。
幸好加油站仍开着。
“加多少?”
“加满。”
“呵,大除夕夜的加满。”工作人员打着哈欠,不紧不慢地扫他一眼,“这是赶着回家还是……?”
“找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得大年夜里跑一趟远途。”
刷完卡,厉醒川将挡板一放,头盔重新遮住冷淡的面孔,接着便拧动车把加速驶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工作人员调侃地笑了笑:“什么宝贝值得这么紧张,大年夜的还加一缸油,也不怕路上冻掉了腿。”说完哼着歌往值班室晃悠。
空旷的加油站除了他的歌声,似乎还有电视机里传出的晚会声音,主持人在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已经晚上九点,要回家的早回家了,还没回家的不是无家可归就是有家不能回,除了厉醒川。
他有家可回,但此刻却在路上。
去凌意老家的路他并不熟,这是头一回自己开车去,开一段就要停下来看眼导航。虽然车少,但国道毕竟是国道,每停一次都冒着很大风险,所以他每个动作都图快,三次过后索性将几个路口的名字背熟,手机收进上衣。
漆黑寂静的山路跟热闹的市区完全两样,鼻尖嗅到的除了尘土就是松枝味,没有新年气息。中途他滴水未进,顶着寒风骑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见到另一个城市的地标。
到凌意家楼下时,整栋楼灯火通明,楼道口张贴着春联,哪怕仍旧破败不堪,却也处处透着喜气洋洋。
厉醒川把摩托往楼侧一停,紧接着就抬头去找凌意的房间。
没开灯。
拿手机拨号的时候,他腰站得笔挺,背绷得像一张劲弓的弓弦。听着等候音,双眼紧盯窗户。
忽然,电话通了。
他喉结倏地一滚:“凌意?”
“嗯?”
熟悉的声音先传进他耳中,像一剂滚烫的良药顺喉而下。随后是楼上房间的灯,吧嗒一下亮起。厉醒川感觉自己被人从暗无天日的井中救了出来,窒息感蓦然散去。
“怎么了醒川。”凌意浑然不觉。
厉醒川五指收紧:“下午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那个啊,那是我小侄子按错了,他在用我的手机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