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他和谈琛早就在公司遇到过无数次了,所以在公司之外的地方偶尔碰一次面,他也不是应付不来。
可如果是医院这种地方……梁落安的眉头为难地揪成一团。
最好还是不要遇到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梁落安在首医附属医院的门口下了车,有些忐忑地走了进去。
需要做的检查有几项,梁落安已经积累了点经验,先找医生开了单子,逐项检查做下来,最后只排了两个比较长的队伍,赶在上午医生午休之前就做完了全部的检查。
由于检查结果不能即刻得到,梁落安还是先返回了诊室,向医生列出自己平时总在吃的几种药,打算买了药就先回家了。
然后梁落安从诊室走出来,拿着自己一长串的取药单,去了楼下的取药窗口排队。
不凑巧的是,今天由于取药处其中一个窗口的机器出了故障,所以梁落安所在的队伍里,人稍微多了些。
有限的空间里挤着密密麻麻的人,空气里混杂了各种各样的味道。
梁落安站在队伍里,原本是和前面的人保持了一定距离的,可身后的老大爷总是往他后背上靠。
为了躲避老大爷,梁落安只好向前稍微挪动一点,以至于最后和前后两个人都挤在了一起。
梁落安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因此感到有些焦躁。
他的额头有些微微出汗,但医院里开着空调,即便在人很多的环境里也没有热到让人出汗的程度。
直到潮湿的汗意从额头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梁落安开始感到有些意识迷蒙。
他感觉自己好像正身处一个潮湿而炎热的密闭空间,眼前有些发暗发青,间歇性地恶心难受,一阵无力感占领全身之后,梁落安感到头重脚轻,为了防止自己摔倒,他本能下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他隐约听到周围的骚动,还有骚动中不太清晰的、有人叫他名字的声音,但他不是很敢肯定,也没有力气做出回应。
“落安!”声音逐渐靠近,梁落安这次听得真切,并且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
他被人搀扶着站起来,晃晃荡荡地走出拥挤的人群,因为没有空余的座椅,他只能扶着墙壁蹲着。
呼吸到稍微新鲜一点的空气,梁落安感觉稍微好了点,但仅仅只是好了一点而已。
这种难受的感觉略微不同于以往心脏病发作的时候,梁落安对那种感觉非常熟悉,于是排除了心脏病突发的可能性。
他在脑子里追根溯源,想到大概是因为自己今天早晨没有吃早饭,又在医院折腾了一上午,于是在身心俱疲的状态下发生了低血糖的状况。
梁落安好像劫后余生,大口喘了喘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一旁把他从人群里救出来的人开始问他问题,一长串,语速很快,听上去非常焦急:“落安?是心脏难受吗?哪里不舒服?你没事吧?你的药呢?”“不要药。”
梁落安的声音很小,带着点虚弱的呜咽,听上去非常可怜无助,“低血糖了。”
很短的时间之后,梁落安的眼前出现一只手,手掌里躺着一颗淡黄色的软糖。
可是梁落安实在没有抬手的力气,只能稍微把脑袋凑了点过去,那人也心照不宣地把手掌靠近一些,让梁落安顺利地把糖吃了进去。
口腔里是淡淡的柠檬味,还有一点薄荷的清凉,是梁落安很喜欢的味道,但让他感官上印象更深刻的,是嘴唇不小心蹭过掌心时高热的温度,让他莫名觉得这与盛夏夜晚的亲吻拥抱的温度非常接近。
状况逐渐好转的梁落安这时才意识到,他还是没能逃过墨菲定律,在医院和谈琛相遇了。
真狼狈啊。
怎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如果不是没有力气,梁落安现在很有可能马上落荒而逃。
可是没有办法,他现在只能双腿发软地蹲在墙角,视线里是谈琛的脚和拖鞋,还有一只拐,非常熟练地走到不远处的贩卖机前,停顿了一会儿,又走回来,然后递过来一瓶功能饮料。
“……谢谢。”
梁落安接过瓶子,瓶盖是拧松了的,他没费力气就打开了,喝下一口,又蹲着缓了缓,才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
“你没有力气的话,就扶着我站吧。”
谈琛把没有拄拐的那只胳膊抬起来,但梁落安摇了摇头,谈琛又善意地询问他:“不然你撑着我的拐?”“我能站得稳。”
梁落安无奈又无力地说。
“那好吧。”
谈琛把递出来的拐收了回去,问梁落安:“你怎么来医院了?”“我来……体检。”
梁落安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几乎小得听不到,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一直都在这家医院体检的,我们只是碰巧遇到了。”
“啊,我知道。”
谈琛听起来非常勉强地干笑了两声,又问他:“你没有吃饭吧?先喝点饮料,一会儿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梁落安感到有些局促,即便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真的需要吃点东西,但还是摇了摇头,很客气又急迫地说:“不用了,谢谢。
我取完药就回家了。”
“现在人太多了,要不然你在这儿等着,把取药单给我,我帮你取药。”
谈琛再次提出帮助梁落安的主意。
“不用了。”
梁落安皱起眉头,声音很闷,好像说话变成了很艰难的事情,这次连谢谢都没顾得上讲,显得他非常冷淡。
“那,那你把这个拿着。”
谈琛把一瓶柠檬味的润喉糖果递给梁落安,“如果容易低血糖的话,身上最好还是带一点能应急的糖。”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梁落安听上去变得非常烦躁,一把推开了谈琛的手,连同装着糖的瓶子都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嘈杂的环境中并不清晰,但已经足以把气氛弄得很僵。
“那,落安,你……”“不用了谈琛,我都说了不用了!”梁落安的情绪突然因为多次不耐的拒绝而爆发,他听上去甚至有些崩溃,哑着嗓子几乎喊不出声音,“你不要帮我做这些事情了!我不是故意来找你的,我本来也不想要在医院碰到你的,我没有想给你添麻烦!如果你觉得麻烦,你就不要管了!直接走就好了!”“……落安。”
谈琛愣住了,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嘴唇不知所措地张合着:“怎么这么想……我,我没有觉得,没有觉得你是麻烦……”“你有,你有啊!”梁落安眼角猩红地盯着谈琛,“这明明都是你自己说过的话!连我都没有忘掉!可是为什么你回来之后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谈琛,这都是你说的啊!你为什么都不记得呢!”谈琛看着落安,一个温吞孩子气的人鲜少的,崩溃的样子,他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出来。
他是不记得吗?他是不敢记得。
胆怯,卑劣,恰恰都是因为他记得太过清楚。
他记得自己七年前对梁落安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他还记得在他回来的第二天,在那个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到来而愉快庆贺的夜晚,梁落安喝得很醉,意识不清时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在他的怀里流了很多眼泪,非常悲伤地问他:“谈琛,你开心了吗?”“扔掉我这个麻烦,是不是真的会轻松很多?”
第14章 西瓜最中心的那块
丰朝市北区望街32号。
正值盛暑夏季,夜间的风也像热浪,把草间泥里的虫鸣声吹得燥起来,整晚整晚不消停。
不过梁落安现在听不到这些。
屋前宽敞的小院里亮了盏暖黄色的老灯,密密麻麻的飞虫影在灯下乱晃,被人挥着手驱赶开,又很快重新聚集起来。
院子正中间并起两张长方形的木桌子,铺上一层塑料布,碗碟里的菜肴被吃得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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