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落安说,“我只是心脏生了病,但我可以爱人。”
病房的空气陷入长久的凝滞。
梁妈妈很久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然后侧过脸去,开始无声地流眼泪。
梁落安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还是难免因为母亲的眼泪生出愧疚感,他想要安慰母亲,于是用正在打着吊针的手去握了握妈妈的手,很凉,很湿,或许是眼泪落到了手背上。
梁妈妈抹掉脸上的泪水,握住梁落安的手,听上去非常自责地说:“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梁妈妈哽咽两声,又说:“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理解,也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孩子一直那么乖,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没有考虑过爸爸妈妈的感受吗?你和谈琛,你们……那真的能叫爱情吗?”感情是无法被冷静剖析的,梁落安觉得妈妈提出了很难的问题。
他不明白,为什么爱也会有真有假,为什么有时候爱一个人也会给其他人带来伤害,但他在确认这种感情是爱无误的情况下,只好这样对妈妈解释:“我爱妈妈,爱爸爸,可是我也爱谈琛,这都是一样的,但是也不一样。”
“就算你明白,自己喜欢……喜欢谈琛,但谈琛是在咱们家长大的,妈妈很了解他,他看上去懂事,所以从小就比你想得要复杂,你根本不会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其它不好的想法,究竟是不是真心对待你。”
梁妈妈看着梁落安,被眼泪浸红的眼睛里充满一个母亲的脆弱,“妈妈担心你受到伤害。”
“妈妈,我们都很了解谈琛,他是个很好的人。”
梁落安很认真地说,“谈琛不会因为喜欢我而变成坏人,喜欢会让人变得更好才对,是不是?”梁妈妈沉默良久,低下头,最后只是无奈地叹气。
过了很久,病房的门被轻轻叩响,进门的是一个护士,后面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看上去非常疲惫的人。
谈琛被来帮助梁落安拔输液针的护士带进病房里,高个子站在门口,手里拎着早餐袋子,愣愣地看向病床上的梁落安,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我看他在门口等了挺久,就把人带进来了,不然早餐就该凉了,还是让患者趁热吃啊。”
护士笑意盈盈的,很温柔地帮梁落安拔掉手上的针,把连接在梁落安身上不必要的仪器整理好,推着机器离开了病房。
梁妈妈在床边,背过身子擦了擦脸,站起来,在谈琛身边迟疑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梁落安看着她的背影,叫了她一声,但梁妈妈没有回头,就这样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梁落安和谈琛两个人。
他们隔得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谈琛才走到床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饿不饿?我买了粥。”
谈琛低头,专心地解开那些袋子上的结扣,“暂时需要吃清淡一点,所以只有白粥,但我买了其它的小菜,还有甜蒸糕,你想吃哪一个?”“谈琛。”
谈琛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感到紧张,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梁落安,很轻地“嗯”了一声,好像在等待梁落安的回答,又好像就只是为了能回应一声而已。
梁落安一直看着他,好像为数不多地从谈琛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他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似乎是病后的虚弱喑哑,听上去好像有点想哭,他又叫:“谈琛。”
谈琛这次很快地回答:“我在。”
梁落安伸出手,在半空轻轻晃着,抓了抓谈琛有些褶皱的西服下摆。
他的手没什么力气,但谈琛还是顺着他的胳膊靠过来一些,让他的手摸进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药瓶。
梁落安把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闷闷地说:“你还带着这个药。”
谈琛说了声“嗯”,有些勉强地故作轻松笑了笑,说:“怎么敢忘记呢,这么重要的事情。”
“谈琛。”
梁落安又叫了他一声,谈琛依旧好脾气地回应了他。
梁落安对他说:“你也是我的心脏,一颗很好很好的心脏。”
第57章 所以你还走吗?
买来的早餐已经在柜子上放了一会儿,谈琛用手探了探一次性塑料餐盒的侧壁,很合适的温度,于是他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来,拿出袋子里的餐盒和勺子,把温热软糯的白粥舀出来,准备喂给梁落安。
病床头侧被抬起一点角度,几个枕头垫在床头,梁落安靠在边上,保持半坐的姿势,眼睛一直认真看着谈琛的动作。
“谈琛。”
梁落安突然说,“你的手好像一直在抖。”
谈琛似乎毫无察觉,低头看了看自己拿着勺柄的手,确实在抖,带着勺子里的白粥,正在晃出很模糊的残影。
他放下勺子,重新看向梁落安,又低头轻声笑笑,自嘲似的承认说“是”。
梁落安觉得谈琛似乎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心有余悸,心不在焉,搞得好像谈琛才是那个因为发病而命悬一线的人。
他因此感到有些抱歉,伸手在谈琛面前晃了晃,说:“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谈琛没有说话,把梁落安腕骨突出的手放回被子里,揉了揉自己不太听话的手腕,有些固执地继续把粥喂给他。
白粥什么味道也没有,软糯的米粒一点点碾过舌头,但梁落安喝得嘴里发苦。
他觉得自己想要对谈琛说些话,但不想用泛着苦味的嘴巴对谈琛说沾着苦味的话,于是当谈琛再次把勺子递到他嘴边时,梁落安稍微偏过脑袋,只是抿着嘴唇看谈琛。
“不想吃了?”谈琛问。
梁落安摇摇头,顿了一会儿,把被谈琛塞回被子里的手抽出来,随意地搭在床边,几乎能碰到谈琛膝盖的位置,听上去很平静,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非常轻松地说:”谈琛,昨晚我是不是差一点就死啦。
“谈琛的表情像乍入寒冬的冰河一样凝固起来,他愣愣地看了梁落安一会儿,把手里的餐盒盖好,重新放回床头的柜子上,似乎非常紧张地问:“有这样的感觉吗?”“好像是有的。”
梁落安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我看到走马灯了,很长很长。”
谈琛的眉头皱起来,唇线绷得很紧,表情看上去不太自然,但用与之不太相匹配的,很温和的语气告诉梁落安:“那可能只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思考片刻后,梁落安认为谈琛说的话似乎不无道理:“可能确实只是梦吧。”
他给出自我说服的理由:“因为这个梦里也有你。”
“谈琛,我总是梦到你。”
梁落安又说。
谈琛看着梁落安,并没有立刻说话,面部表情也没有因为梁落安的话而生出过于明显的改变,但他的眼珠一直明时暗地晃动着,看上去像一座不太完美但富有感情的蜡像。
窗外天气阴沉,从晨间开始一直飘着细雨,雨势似乎越来越大,淋淋漓漓地穿过半敞开的窗户,在房间里可以听到细密不断的雨声。
谈琛起身,走到窗户前合上窗子,转过身,在晦暗中逆光站立。
梁落安看不清谈琛的表情,但骤然消失的雨声让整个房间陷入变本加厉的安静。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概是自己放才说的话太过突兀,于是他看着窗外思考片刻,生硬但很应景地问:“这么大的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大概中午左右。”
谈琛声音沉闷,回到床边的凳子上,又说:“今天应该会有一个很晴的黄昏。”
梁落安点点头,表示明白,而且他现在终于看清了谈琛的表情,可惜并不大能够看得懂。
在梁落安费解揣度的时候,谈琛突然又把谈话内容扯回了令梁落安自觉尴尬的话题上:“落安,你一般会梦到我什么呢?”他笑得有些勉强,“我可能有一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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