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近中午,叔叔阿姨们赶场子似的,纷纷拎着新鲜蔬果离开市场,再次占领附近的公交车站,梁落安才稍微从容一些,有条不紊地按照手机备忘录里的清单,逐项进行购买。
期间他接到一个电话,是公寓房东打来的,问他和谈琛的租赁期限要到了,还想不想续约。
这是梁落安不能独自决定的事情,于是回复房东,等到稍晚一些再给答复。
回到公寓后,梁落安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消耗在厨房,认真严谨像做实验似的,恨不得把切割蔬菜的长度精确到毫米,终于在天空蒙暗的时间,勉勉强强端出四个还算像样的菜,又把冰箱里最后一点柠檬酱用勺子舀到杯里,倒了比例适当的温水,摆到桌子两侧。
他用保鲜膜把每个盘子覆盖好,躺倒在沙发上,有些感到筋疲力尽。
安静下来之后,梁落安感到手指上被虾壳划破的皮肤隐隐作痛,细看之下还有很淡的血痕,不过他没有处理。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弯弯绕绕心思的——想让谈琛看到他受伤,想让谈琛心疼他,想让谈琛拿出原本对他的急切关心,一边帮他包扎,一边嘱咐他下次小心一点。
怀着忐忑,用受伤的手指,梁落安拨通了谈琛的电话。
两声响铃后,出现了谈琛的声音:“喂?”“谈琛,是我。”
梁落安尽可能维持平稳,可人在情绪紧张的状态下很难做到,声音还是染上一些轻微颤抖,“今天也很忙吗?”谈琛停顿片刻,“……忙。”
谈琛那边有些吵,似乎处在人很多的喧闹环境中,梁落安隐约在吵闹的背景音中听到类似于车站广播提示检票的声音。
不过他现在无法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争分夺秒地向谈琛争取道:“今晚可以回来吗?房东问我们要不要续签租房合同,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这些听你的就好。”
谈琛说。
“可,可是……谈琛,今晚回来吃饭可以吗?我们都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梁落安的语气有些类似央求,他想了想,继续说,“我今天第一次做菜,应该没有很难吃,你真的不回来看看吗?”梁落安又补充道:“我想跟你和好,所以特意给你做的。”
谈琛在那头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好。”
获得谈琛肯定的答案,长久的等待被赋予意义。
梁落安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用手探一下碗碟的温度,饭菜经过两次加热后,梁落安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等到了回来的谈琛。
他穿着普通的白色衬衫,表面有了褶皱和被洇湿的痕迹,发梢的水珠将落未落,或许是因为外面下了雨。
他先走进来,又把身后的行李箱拎进门,神色疲惫,看上去像极了风尘仆仆的旅人。
“谈琛。”
梁落安感觉自己久违地看到面前的人,变得有点陌生和紧张。
他看到谈琛身后的行李箱,猜想大概是用来收拾行李的,看来谈琛已经不准备做续约的打算。
想到他们的同居生活即将结束,梁落安不可避免感到有点失落,不过也没有关系,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梁落安热切地上前,强行装作一贯的熟练亲昵,抱住谈琛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你回来啦。”
他拉着谈琛进屋,把自己忙碌一下午的成果指给谈琛看:“你看我做的菜,是不是看上去还不错?”谈琛扫了一眼,又挪开视线,点点头,“挺不错的,以后自己应该也饿不着。”
梁落安不喜欢谈琛的说法,好像假设了他以后总会不在的情况,于是再次强调:“我特意给你做的。”
谈琛漫无目的地扫视整间屋子,听上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梁落安因为谈琛仿佛不甚在意的态度突然有些不安。
他把自己受了伤的手指头擎到谈琛面前,故作可怜地说:“谈琛,我为了做这顿饭都受伤了,你看,出血了,现在还是很痛。”
看到梁落安手指上的伤痕,谈琛的脸上才浮现出一点可以被看到的情绪,皱了皱眉,但很快再次挪开目光,过了片刻,告诉梁落安:“那以后就不要做了。
如果会把自己弄伤的话。”
他又强调:“就不要特意为我做了。”
谈琛的声音很冷,好像沾上雨水的温度,把包裹着两个人的空气凝固成难化的冰窟。
梁落安感觉时间似乎因此有了片刻的凝滞,在思绪放空的缝隙里,他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某些伤痛文学里的字眼,比如,难过会令人迅速成长。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属于这种情况,能够清晰地感到难过,并且似乎突然懂得了一些之前从未知晓的东西。
“谈琛。”
梁落安低着头,不愿相信地颤声询问:“你是不是讨厌我了?”问题的答案或许在此刻至关重要,而谈琛只是沉默。
很久之后,谈琛动了动,挪到了稍微远一点的位置,听上去非常冷静地说:“梁落安,分手吧。”
得到一个答非所问的答案之后,梁落安愣了一会儿,迟钝困难地试图理解谈琛的意思。
他看着谈琛,那双很不一样的,好像黑洞一样的眼睛,狼狈逃亡一般别开了视线,就像他素来不敢与某位陌生人长久对视。
几天不见而已,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认识谈琛了。
梁落安难以思考,温吞地崩溃,麻木机械地反反复复问他:“谈琛,为什么分手?为什么突然分手?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讨厌我啊?”“因为很累。”
谈琛好像答案早已烂熟于心一样,很快地回答:“我现在很累,所以想要轻松一点。”
梁落安看着属于谈琛的嘴唇一张一合,又觉得谈琛的嘴巴说不出这样尖锐的话。
谈琛的嘴唇应该是会说爱他,会和他接吻的。
不管不顾吻上去的时候,梁落安已经彻底失控,他濒临崩溃,也忘记正确接吻的方式,只是把嘴唇贴上去,挣扎抵抗似的用力疯狂,让咸涩的眼泪顺着唇瓣之间的缝隙蔓延。
谈琛的手劲不小,落在梁落安肩胛上,没有方向目的地用力,单薄的皮肉在指尖下深陷,让梁落安感到很痛。
梁落安固执地和谈琛接吻,紧抿着嘴巴,身体逐渐发抖,随着胸腔内部正在失控的撞击共振起来。
失去谈琛的支撑后,梁落安几乎立刻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开始剧烈地咳嗽。
谈琛离开一小会儿,回来时,手心里躺着两粒白色药片,掰着梁落安的下巴,逼他张开嘴巴,很凶地说:“梁落安,吃药。”
求生总是下意识的本能,梁落安张嘴吞药,苦涩湿润的感觉从嘴巴蔓延到身体内部,眼泪送服的药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苦。
谈琛蹲在旁边,看着梁落安,等到他逐渐停止了咳嗽,冷漠地问他:“需要我叫救护车吗?”“谈琛……”梁落安捂着心口,再无法忍耐难过,泪盈于睫,可怜地叫他的名字。
“那就是不需要。”
“谈琛……”“房子不要续租了,我已经收拾好行李,你也整理一下,回去住吧。”
“谈琛……”“别再叫了。”
“谈琛……”谈琛似乎有些烦了,突然变得决绝:“梁落安,你想要个明白吗?你会难过,会后悔。”
“谈琛……谈琛!”谈琛无可奈何地看着梁落安蓄满泪水的眼,额头青筋暴起,皱着眉,好像实在厌恶:“你不聪明,又幼稚,照顾你本身就很累了,还要顾及你的病……你几乎随时随地都可能犯病,连做/爱都会犯病,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会让人很累?”“你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谈琛说完,好像真的筋疲力尽,叹了口气,别过脑袋不看梁落安,在原地又蹲了一会儿,站起来,很快消失在梁落安的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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